苏暖看着这古朴而热闹的景象,心中不禁有些恍惚。现代的“七夕”早已被包装成另一个“情人节”,充斥着商业化的浪漫与消费主义的喧嚣,那份源自古老传说、女子们诚心祈求心灵手巧、获得美满姻缘的朴素心意,反而被冲淡了许多。
而在这里,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个精心挑选的巧果,每一根认真编织的五色线背后,那份近乎神圣的专注与期盼。
回到王府,节日的氛围同样浸润其中。午后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回廊下投下斑驳的光影。丫鬟夏花正坐在廊下的矮凳上,低着头,默默编织着什么东西。她性子沉静,不爱言语,手指却异常灵巧,彩色的丝线在她指尖翻飞,已然能看出一个精巧的同心结雏形。
苏暖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顺手帮她理了理有些缠绕的线头,笑着赞道:“夏花,你的手真巧,这同心结编得真好看。”
夏花抬起头,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轻声道:“苏姐姐过奖了。姐姐… …要试试吗?”她将手中的丝线递向苏暖。
在现代苏暖一双巧手解剖、缝合、操作精密仪器都不在话下,自认也算手巧。她饶有兴致地接过来,学着刚才夏花的样子,试图将丝线穿过、拉紧。
然而,平日里操控手术刀都稳如磐石的手指,此刻却像是突然不听使唤了一般,丝线不是打结就是穿错位置,好不容易编出几道,也是歪歪扭扭,与她预想中象征“心心相印”的漂亮结饰相去甚远。
“哎呀,怎么这么难… …”苏暖有些气馁地看着自己手中那个堪称“抽象”的作品,哭笑不得。
夏花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样子,忍不住抿嘴笑了笑,安慰道:“苏姐姐别急,慢慢来就好。”
苏暖放下那团“失败品”,洒脱地摆了摆手,自我解嘲道:“算了算了,看来这女红之事,实在是与我无缘。人各有所长嘛。”
夏花掩嘴轻笑,认真地点了点头,“苏姐姐说得是,姐姐懂得那么多我们不懂的道理,会那么多稀奇古怪却又顶有用的本事,这才是真正的‘巧’呢。”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眼见日头西斜,便收拾了东西,一同进了灶房。
回廊下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逐渐拉长的影子。这时,一个修长的身影悄然出现在廊柱旁,正是处理完公务信步走来的赵元风。
他的目光掠过廊下,不经意间看到了被苏暖遗落在矮凳上的那个歪七扭八、颇具“特色”的同心结。
他脚步微顿,俯身将那枚编织得实在算不上美观,甚至有些笨拙可爱的同心结捡了起来,托在掌心。
丝线的颜色很鲜亮,只是那结… …他想着苏暖方才坐在这里,蹙着眉头跟丝线“搏斗”的模样,冷峻的嘴角不禁微微勾起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弧度。
他端详了片刻,并未将这“失败品”丢弃,而是不动声色地将其纳入了怀中,仿佛收起了一件什么特别的物事,这才转身,步履沉稳地离开了回廊。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那枚被小心收起的歪扭同心结,似乎也带上了一丝不同于乞巧节原本寓意的、隐秘的温度。
乞巧节当日,天刚蒙蒙亮,晨曦微露,王府内尚是一片静谧。
苏暖便被一阵轻柔的叩门声唤醒。门外站着的是洛青衣,她今日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穿着一身水碧色缕金百蝶穿花襦裙,外罩月白云纹薄纱披帛,发髻间簪着一支点翠步摇,较之平日司天监官袍的清冷,更添了几分明丽娇艳,宛如晨露中初绽的青莲。
“快些梳洗,今日乞巧,姐姐带你去好好瞧瞧热闹。”洛青衣眉眼含笑,语气中带着难得的轻快与期待,不由分说便拉住了苏暖的手。
苏暖虽有些睡眼惺忪,但被这节日的气氛和洛青衣的热情感染,也很快清醒过来,简单收拾后便随着她出了王府。
两人乘坐的马车径直来到了大相国寺附近的市场。此时这里已是人声鼎沸,比前几日更加热闹非凡。
除了之前就见过的巧果、花瓜、五色线摊子外,今日更是多了许多售卖“磨喝乐”的摊位。
这些泥塑的小偶造型各异,栩栩如生,有身着华服的贵族童子,也有憨态可掬的胖娃娃,更有精致非常的“笑靥儿”、“分妆窍”等样式,引得人们围得水泄不通,精心挑选,祈求能带来好运与巧艺。
洛青衣拉着苏暖呢在人群中穿梭,目光在一个个摊位上流连。最终,她在一个老匠人的摊前停下,精心挑选了一个手持荷叶、笑容可掬的持荷童子泥偶,转身递到苏暖面前。
“这个给你,讨个吉利。愿我的… …好妹妹,亦能如这持荷童子般,洁净无瑕,笑口常开。”
苏暖接过那造型古朴可爱、带着泥土芬芳的泥偶,心中不禁又是一阵恍惚。
这承载着古老祝福与祈愿的小小泥塑,在她眼中,仿佛与现代社会情人节时那些包装精美的玫瑰、巧克力重叠了起来。只是,这里的“情”似乎更含蓄,更宽广,包含着对美好生活、心灵手巧乃至未来姻缘的综合期盼。
“谢谢洛姐姐。”苏暖真诚地道谢,将泥偶小心握在手中。
洛青衣看着她珍视的模样,眼中怜爱更甚,轻轻替她理了理鬓角,柔声道:“愿你将来,也能觅得一位如意郎君,举案齐眉,巧手慧心,一世顺遂。” 这是她作为姐姐,在这样一个属于女儿家的节日里,最真挚的祝福。
然而,苏暖微微脸红,对那“如意郎君”似乎并不太在意,她抬起头,看着洛青衣明丽而温柔的侧脸,脱口而出:“如意郎君嘛,随缘就好。我倒更求能一直有洛姐姐这样的好友在身边,说说笑笑,看尽繁华,那才叫快活呢!”
洛青衣闻言,眼神猛地一颤,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了。她看着妹妹那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笑容,听着她将自己置于那未曾谋面的“如意郎君”之上,一股混合着酸楚与巨大暖流的情感几乎要冲破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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