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更侯府,工司衙署深处。
一间弥漫着灵檀香与陈旧卷宗气息的值房内,主管军工营造的工司主事曹大人正眉头紧锁。
他手中紧攥着一份刚从下方火炮工坊呈报上来的急件。
卷轴上密密麻麻的数据,刺痛着他的眼睛:
“工匠培训进度:新招募学徒三千,两年间熟练掌握核心工序者不足百人,伤残减员达七百余…”
“火炮良品率:仅四成,远低于万寿工坊九成五之标准…”
“单门火炮成本核算:因废品率过高、工时漫长、聘请万寿匠师费用高昂,已达三千八百灵石,远超预算…”
“本月产量:仅完成预定之三成…”
每一行字都像一记重锤,敲在曹大人的心头。
他何尝不知问题所在?火炮制造,绝非寻常炼器。
其涉及精密构件铸造、复杂符文嵌套、能量导管蚀刻、稳定性校准等数十道核心工序,每一道都需要极高的精度与经验积累。
侯府工坊仓促上马,缺乏技术积淀,那些招募来的学徒,即便有些炼器底子,面对完全未知的知识体系,以及迥异的练气手法。还有更多的凡人工匠,他们更是畏首畏尾、难以依靠。
依他本意,不如暂缓“自主生产”的执念,全面依托万寿匠师,先保质保量完成军需,同时以“师带徒”方式慢慢培养本土力量,方为上策。
然而他的目光落在案头另一份卷宗上——那是加盖着小侯爷印玺的亲笔手谕,字迹凌厉,要求明确:“…务必于一年内,实现火炮工坊全流程自主,逐步减少对万寿之依赖,使此国之重器,真正掌握于侯府之手!此乃死命令!”
侯府高层的战略意图清晰而坚定:绝不能将如此重要的战略武器的命脉,长期握于外人之手,即便这个“外人”是目前的治下之臣。这是政治,更是生存法则。
期限日益临近,进展却如老牛拉车。曹大人仿佛已能看到小侯爷震怒的眼神与自己黯淡的前程。进退维谷,焦头烂额。
正当曹大人对着卷宗长吁短叹,几乎绝望之际,一名心腹属官轻手轻脚地进来,低声禀报:“大人,万寿陆家大长老陆青涯近日正在西琉城公干,递来帖子,想请您赴宴一叙。”
“陆青涯?”曹大人此刻最不想见的就是万寿陆家的人,那会时刻提醒他工坊的惨淡现状正是源于对万寿技术的依赖。
他本能地想要回绝,但目光再次扫过那份催命符般的手谕,一个念头突然闪过:‘或许…陆家的人,反而有办法?’
死马当活马医吧!他咬了咬牙:“回复陆长老,今晚‘听雨楼’,曹某准时赴约。”
是夜,听雨楼雅间。相较于前次宴请度支司官员的奢华高调,此次陆青涯的安排显得更为清雅私密,更符合工司官员的偏好。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陆青涯并未急于提及任何诉求,只是闲聊着西境风物、炼器心得,言语间尽显真诚与尊重。
曹大人心中有事,几杯灵酒下肚,加之连日压力巨大,终于忍不住长叹一声,将工坊面临的困境和盘托出,末了苦笑道:“陆长老,您是本行大家,不瞒您说,曹某如今已是黔驴技穷,眼看期限将至,这…这可如何是好?侯府之令,如山压顶啊!”
陆青涯闻言,面露惊讶之色。
他确实未曾料到侯府工坊的进展如此缓慢。按照陆家内部的评估,两年时间,即便不能完全自主,至少也应能维持基本运转。
看来,侯府是太过急于求成,反而欲速不达。
他沉吟片刻,脑中飞速权衡。虽然帮助侯府,会给自己的军火生意,制造一个强大的对手。
但侯府的火炮一旦投产,也有利于分散现在陆家受到的关注。
忽然,他眼中灵光一闪,有了主意。他拿起玉筷,蘸着杯中名为“冰焰烧”的猴儿酒,在光洁的沉香木桌案上轻轻勾画起来。
“曹大人,您看,”陆青涯声音沉稳,指尖滑动,“一门合格的火炮,其制程大致可分:坯体铸造、核心符文蚀刻、能量导管贯通、构件组装、整体校准等五大阶段。”
他在“坯体铸造”和“核心符文蚀刻”两个区域重重点了点:“此两步,技术最精、要求最高、风险最大,亦是贵坊伤亡与废品之源。”
随后,他又指向“构件组装”和“整体校准”:“而这两步,更重熟练与耐心,对天赋要求反而不如前两者苛刻。”
曹大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似乎抓到了什么。
陆青涯抬起头,微笑道:“曹大人,您看这样是否可行:我万寿工坊,可派遣一支经验丰富的匠师队伍,入驻贵坊,专司负责前两步,即坯体铸造与核心符文蚀刻,产出合格的‘半成品构件’。而后面的组装、校准等工序,则由贵坊的工匠来完成。”
“如此,一可确保最核心、最危险的环节万无一失,保障产量与质量;二可让贵坊工匠从相对简单的组装校准入手,逐步熟悉火炮结构,积累经验,树立信心;三嘛…”陆青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待贵坊工匠完全熟练掌握组装校准后,我可让万寿匠师逐步将一些初级构件的粗加工、乃至部分低难度符文的初步蚀刻,移交过来,让贵坊工匠阶梯式进步,最终…或许仍不能完全独立制造最核心部件,但实现大部分工序的自主,应对侯府要求,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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