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绮梦双手接过那枚剑形玉佩，触手温润中带着凌厉剑气。玉佩呈流云状，通体莹白，只在中心有一线淡蓝光华流转，仿佛封存着一泓海水。她能感觉到其中蕴藏的磅礴剑意——那是沈清音的本命剑气，化神修士的全力三击，足以在危急时刻扭转乾坤。
“谢师尊。”她将玉佩珍而重之地系在颈间，贴身放好。冰凉的触感贴着肌肤，带着令人安心的威慑力。
沈清音看着她低垂的眉眼，这孩子近来成长太快，快得让她这个做师尊的都有些措手不及。昨日擂台上的“海天一线”，今日探查时那扎实到惊人的根基……一切都指向一个事实：云清晓，她最小的徒弟，是个千年难遇的剑道奇才。
可奇才往往多舛。
“清晓。”沈清音的声音难得地柔和了几分，“你可知道，为师为何收你为徒？”
顾绮梦抬起头，眼中适时露出疑惑：“是因为……弟子有灵根？”
“不只是灵根。”沈清音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翻涌的云海，“十年前，为师在南疆见到你时，你蜷缩在枯井里，手中死死攥着一枚染血的平安锁，眼中没有泪，只有刻骨的恐惧和……恨。”
她转身，目光如剑般射向顾绮梦：“那样的眼神，不该出现在一个七岁孩子脸上。可也正是那样的眼神，让为师看到了你骨子里的韧劲。修仙之路漫长，天赋固然重要，但心性才是决定能走多远的关键。”
顾绮梦垂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紧。原主的记忆碎片又在脑中翻涌——血色、哭喊、冰冷的井水，还有井口那双猩红的眼睛。
“弟子……不明白。”她轻声说，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为什么他们都要死？为什么只有我活下来了？”
这个问题，前世今生，云清晓问了无数次。
沈清音走到她面前，伸手轻抚她的发顶，动作温柔，语气却凝重：“这世间有很多事，没有为什么。魔道屠戮，有时只是为了修炼邪功，有时只是为了满足杀戮欲望，有时……”她顿了顿，“只是因为一个荒诞的预言。”
顾绮梦瞳孔微缩。
“你也听说过那些传言吧？”沈清音收回手，负在身后，“关于南疆‘火凤将陨之地’，关于那个可能成为魔尊克星的女婴的预言。”
“师尊相信那些？”顾绮梦抬起头，眼中是全然的茫然。
“信与不信，不重要。”沈清音转身，月白道袍的袖摆划过一道弧线，“重要的是，若预言为真，那么你就是冥夜必杀之人。这也是为何，为师这些年一直将你拘在倚剑峰，不让你轻易下山。”
她看向顾绮梦，眼中是深不见底的担忧：“可如今你已长大，修为渐成，再难遮掩锋芒。此次东海秘境，虽是机缘，却也可能是陷阱——若冥夜得知你的行踪，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截杀。”
顾绮梦抿紧嘴唇，脸色微微发白。这不是装的，而是原主残留的情绪在翻涌——恐惧、不甘、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恨意。
“弟子……不怕。”她握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弟子要变强，强到能保护自己，强到能……为爹娘报仇。”
最后几个字说得极轻，却字字泣血。
沈清音看着她稚嫩却坚毅的侧脸，心中叹息。这孩子背负得太多了。
“报仇之事，言之尚早。”她回到主位坐下，语气恢复平静，“当务之急，是平安从秘境归来。这十日，你且好好准备，若有需要，尽管去器峰、丹峰讨要资源——就说是我说的。”
“是。”
“还有一事。”沈清音指尖轻敲扶手，“你养的那条黑蛇，近日可有异状？”
顾绮梦心头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小黑？它很好啊，伤口已经全好了，最近还长胖了些呢。”她露出天真的笑容，“就是有时候懒洋洋的，不爱动弹。”
沈清音盯着她看了片刻，缓缓道：“万物有灵，妖兽尤甚。若它真有灵智，你当小心，莫要被其表象所惑。”
“弟子明白。”顾绮梦乖巧点头，“若有异状，定第一时间禀告师尊。”
从倚剑殿出来时，已近午时。
顾绮梦踏着青石阶缓缓下行，脑中思绪翻腾。沈清音今日这番话，看似关切，实则处处试探——试探她对预言的态度，试探她与黑蛇的关系，试探她突然暴涨的实力是否另有隐情。
这位师尊，远比她想的更敏锐。
不过，这样也好。
顾绮梦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棋子太蠢，下起来也没意思。沈清音的警惕，反而能让她接下来的“表演”更有说服力。
回到听雨轩时，苏若雪正在院中抚琴。
素衣女子坐在老梅树下，膝上横着一具七弦古琴，指尖拨动间，清越琴音如流水潺潺。今日她未绾发，墨发如瀑垂至腰际，鬓边簪着一朵新摘的白玉兰，香气清雅，与琴音相和。
见顾绮梦回来，她止住琴音，温声问：“师尊可曾责罚你？”
“没有。”顾绮梦走到她身边坐下，将头靠在她肩上，语气带着依赖，“师尊只是担心我根基不稳，让我莫要贪功冒进。”
苏若雪轻抚她的发丝：“师尊是为你好。《沧浪剑诀》第三式消耗太大，你如今修为未至金丹，强行使出确实伤身。这几日好生调养，莫要留下暗伤。”
“嗯。”顾绮梦闭着眼，鼻尖萦绕着师姐身上淡淡的药草香。这香气让她想起前世——那个在月下抚琴、会温柔为她梳头的师姐，最后却穿着大红嫁衣，依偎在魔尊怀里，眼睁睁看着宗门覆灭。
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似恨非恨，似痛非痛。
“师姐。”她忽然开口，“如果有一天，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会恨我吗？”
苏若雪指尖一顿，琴弦发出轻微的颤音。她低头看着靠在自己肩上的小师妹，少女闭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神情平静，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怎么会呢。”她柔声道，“清晓永远是师姐最疼爱的妹妹。”
“那如果……我是说如果，”顾绮梦睁开眼，仰头看着她，杏眼中一片澄澈，“我不得不做一些事，可能会让师姐伤心，甚至……可能会伤害到师姐呢？”
苏若雪与她对视，在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她看到了某种深藏的、她看不懂的东西。但很快，她将那归结为小师妹对即将到来的秘境之行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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