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宣被安排在将军府东厢的一处独立小院。
院子不大,但打扫得干净整洁,屋中陈设朴素,一床一桌一柜,桌上摆着粗陶茶具,床上铺着厚实的棉被。
推开木窗,便能看见内城中星星点点的灯火,那是巡夜士兵的火把,也是尚未歇息的士卒营帐中透出的微光。
空气中隐隐飘来炊烟和饭菜的味道,混合着远处校场上未曾散尽的血汗气息。
关内的夜晚并不宁静,远处不时传来马匹的嘶鸣、兵器的碰撞、军官简短的喝令,以及更远处,那仿佛永不停歇的风掠过关墙发出的呜呜低吼。
这一切,构成了一曲独属于边塞的、沉重而坚硬的夜曲。
叶宣却没有丝毫睡意。
她坐在窗边,望着那些灯火,体内那股因苍龙剑共鸣而激荡不休的朱雀之力,虽然已渐渐平复,但一种莫名的不安却如同藤蔓,悄然缠绕上心头。
“姐。”
她轻声唤道。
叶璇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望向关内。
她洗去了易容,恢复了本来清丽的面容,只是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忧色。
“在想什么?”
“陆将军的苍龙剑……和朱雀遗力之间的感应,太强了。”
叶宣按住依旧隐隐发烫的胸口,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方才那心悸的共鸣,
“刚才见面时,我差点控制不住,那股力量……就像要自己冲出来一样。”
叶璇握住妹妹的手,触手一片微烫。她心中一紧,柔声道:
“薛先生说过,四灵之力相生相克,却又彼此吸引,如同磁石。
你初得传承,未能完全掌控,与同等级的神物产生强烈共鸣,控制不住也是正常的。
日后多加练习,熟悉其性,便能驾驭。”
“不,不只是控制不住的问题。”
叶宣摇了摇头,秀气的眉头紧蹙,眼中浮现出深切的忧色,
“姐,我能感觉到……那柄苍龙剑,它很痛苦。”
“痛苦?”
叶璇一愣。
“嗯。”
叶宣闭上眼睛,似乎在回忆方才那瞬间的感应,“那剑吟声……听起来威严,但我总觉得里面藏着一种……哀鸣。
很沉痛,很压抑。好像剑里的龙魂,被什么东西困住了,在挣扎,在求救。”
她睁开眼,看向姐姐,声音微微发颤,“那种感觉,让我很难受,心里发慌。”
姐妹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凝重。
如果叶宣的感应无误,那么威震北境的苍龙剑,这件北轩镇国神兵,恐怕本身也出了问题。
而这问题,很可能与西岐的煞气、与四灵之力的异动,甚至与那冥冥中笼罩而来的天地劫难,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就在这时,远处隐约传来程牛粗豪的、带着醉意的大笑,还有众多汉子轰然的叫好与喧哗。
那是属于老兵们的、简单直接的情感宣泄,是血与火间隙中短暂的放纵与欢聚。
“程大哥回到这里,就像鱼回了水。”
叶宣听着那遥远的喧嚣,忽然轻轻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暖意,
“好像所有的伤和累,都暂时忘了。”
叶璇也露出一丝微笑,那笑容里带着对程牛由衷的欣慰,也有一丝复杂的感慨:“是啊。
每个人,或许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在那里,才能找到真正的安宁和归属。”
她顿了顿,抬手轻轻理了理妹妹被风吹乱的鬓发,声音变得轻柔,带着无限的怅惘与希冀,
“宣儿,等这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回江南吧。回我们的家,回听雨轩。
那里现在……应该正是雨季吧?”
“好。”
叶宣重重点头,眼中瞬间亮起憧憬的光芒,但随即,那光芒又悄然黯淡下去,化作一丝难以言说的黯然。
家。
听雨轩。
那些细雨打湿芭蕉的清晨,那些在父亲指导下笨拙练剑的午后,那些母亲温柔讲述古老传说的夜晚……
记忆中的江南水乡,杏花烟雨,小桥流水,是她们颠沛流离的梦中唯一温暖的底色。
可是,她们真的还能回去吗?
父亲早已战死沙场,母亲病逝于逃亡途中,故国已成焦土,旧宅听雨轩恐怕也早已易主,甚至毁于战火。
她们所怀念的“家”,其实早已不复存在。
所谓的“回去”,更像是一个支撑她们在绝境中走下去的、美好而虚幻的念想。
更遑论,如今她们身不由己,已深深卷入这场席卷天下、关乎四灵存亡的滔天巨浪之中。
前路是更加凶险的西岐虎贲,是可能失控的苍龙剑,是躁动不安的玄武,是背后那双无形推手“冠绝”组织,是屏风后神秘存在的注视……
她们就像飘荡在怒海惊涛中的一叶小舟,能否看到明天的太阳尚且未知,又谈何“回家”?
夜色渐深,铁壁关彻底安静下来。巡夜士兵规律而沉重的脚步声在街巷间回荡,伴随着更夫沙哑的梆子声,一声一声,敲打着漫长的边关寒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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