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堂穹顶的水晶灯在沈昭棠抬头时晃了晃,光斑落进她瞳孔里,像被揉碎的星子。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扩散开,尾音撞在墙壁上又弹回来,带着细微的震颤:“这不是一次偶然的贪腐行为,而是系统性的资金循环报销计划。每一张发票背后,都有人刻意伪造,每一笔资金流动,都是精心设计。”
台下第一排,孙主任的喉结上下滚动,右手在桌下死死攥住西装下摆,指节泛白如骨。
他旁边的秘书长正用钢笔在笔记本上乱划,墨水滴在“先进典型”四个字上,晕开一团黑渍。
沈昭棠的目光扫过这些细节,忽然想起昨夜母亲照片里沾着泥点的菜叶子——那些人拿走的每一分钱,都该是母亲菜地里的阳光,是帐篷里孩子的热粥,是大堤下加固的钢筋。
她从西装内袋抽出一个牛皮纸信封,封皮边缘被汗水洇出褶皱。
“这里有从财政局旧档案里翻出的会议纪要残页。”纸张摩擦声在寂静的礼堂里格外清晰,她展开那张泛黄的纸,指尖压在一行被红笔圈住的字迹上,“2018年3月15日,时任会计刘建国在局务会上提出‘资金流转存在异常空转’,第二天就被调去了乡镇农技站。”
后排传来椅子挪动的吱呀声。
老赵坐在倒数第三排,老花镜滑到鼻尖,手里的笔记本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他摸出手机快速打字,屏幕幽光映得下眼睑的青黑更重——“启动B方案”几个字刚发送出去,就看见技术组的小王在人群里微微点头。
“还有档案室的小王提供的线索。”沈昭棠继续说着,声音里的颤音不知何时消失了,“三年前本该销毁的《资金循环回补机制可行性分析》报告,被塞进了旧报纸夹层。”她举起另一张纸,纸边参差不齐,“大家看这里,第5页的算式推演,如何用时间差套取补贴——这不是漏洞,是精心编写的吸血程序。”
主席台上,魏书记的指节抵着下巴,目光像钉子般钉在沈昭棠脸上。
他注意到市纪委王主任的手机在震动,对方接起电话时背过身去,喉结随着“技术鉴定确认”“IP追踪无误”几个词上下滚动。
“这些都不是巧合,而是一个长期存在的制度漏洞。”沈昭棠的尾音刚落,礼堂后方突然响起“咔嗒”一声——是陈默川的相机快门。
他站在媒体区最前排,镜头始终对着沈昭棠,帽檐下的眼睛亮得惊人。
王主任挂了电话,掌心在裤缝上蹭了蹭。
他起身时,椅子与地面摩擦出尖锐的声响,惊得前排打盹的老领导猛地抬头。
“经市纪委技术组鉴定,沈昭棠同志提供的录音、文件均为原始证据,资金链路图与境外账户关联清晰。”他推了推金丝眼镜,声音像敲在钢板上,“现宣布:对市财政局局长高远舟同志涉嫌严重违纪违法问题正式立案审查。”
会场炸了锅。
有人猛地站起来又坐下,有人抓过桌上的矿泉水猛灌,喉结上下滚动的声音比议论声还响。
孙主任的茶杯“当啷”掉在地上,瓷片飞溅到沈昭棠脚边,她低头时看见碎片里映着自己发白的嘴唇。
“好!”一声苍老却洪亮的喝彩穿透喧嚣。
退休老干部老张颤巍巍站起来,枯瘦的手掌拍得通红,“这才是我们党需要的干部!”他腰上的钥匙串随着动作叮当作响,“我在财政系统干了四十年,就等这一天!”
几个鬓角斑白的老干部跟着站起来。
戴眼镜的老局长推了推滑落的镜框,用力点头;管过审计的李大姐抹了把眼角,掌声里带着鼻音:“该查!早该查!”掌声像滚过旱田的雷,从后排往前涌,最后连主席台上的副市长都跟着拍起手来——他的手掌拍得很慢,眼睛却一直盯着魏书记的表情。
沈昭棠攥着那叠文件的手终于松了些,指腹被纸边硌出红印。
她听见魏书记在台上说“散会”,声音混在掌声里有些模糊。
下台时,高跟鞋踩在刚才孙主任掉的瓷片上,碎渣扎进鞋底,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这疼比昨夜收到威胁邮件时轻多了,轻得像根羽毛,却让她忽然想笑。
礼堂外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沈昭棠眯着眼睛往停车场走,西装口袋里的手机震了又震——是母亲发来的视频,画面里老人举着刚摘的青瓜,身后菜园的篱笆上缠着牵牛花,“棠棠,妈种的瓜甜着呢,等你回家吃。”
“你赢了。”
陈默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没戴鸭舌帽,发梢还沾着会场空调的凉气,手里的相机包晃了晃,“刚才那五分钟,够我写三个版的特稿。”
沈昭棠转身时,阳光正落在他肩头,把轮廓镀成金色。
她想起昨夜在档案室翻找文件时,他举着应急灯蹲在角落,光打在旧报纸上,照出刘会计笔记里力透纸背的“贪”字。
“这才第一步。”她摸了摸口袋里的U盘,金属外壳还带着体温,“高远舟背后的境外账户,还有那些没浮出水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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