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悬在半空中的问题,像一根无形的针,瞬间刺破了病房内脆弱的平静。
消毒水的刺鼻气味混杂着母亲身上淡淡的药味,钻入沈昭棠的鼻腔,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冰冷,让她胸口发闷,一阵心慌。
她看到母亲的眼神,那不再是单纯的担忧,而是一种深可见骨的疲惫与哀伤,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才问出这句关乎家庭存亡的话。母亲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艰难挤出的叹息。
沈昭棠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一团湿棉花堵住,又涩又紧,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的耳膜嗡嗡作响,连自己的心跳都仿佛被放大成沉闷的鼓点。
她能说什么?
说“是”,等于亲手将一把刀插进母亲本就脆弱的心脏;说“不是”,那将是她对自己信仰最可耻的背叛。
见她不语,母亲眼中的光亮一寸寸黯淡下去,浑浊的泪水顺着眼角的皱纹滑落,濡湿了雪白的枕套,留下一道道蜿蜒的湿痕。
她挣扎着,似乎想坐起来,却被身上连接的仪器线缆牵绊住,发出轻微的“窸窣”声。塑料管摩擦着床单,像某种不安的预兆。
她的声音颤抖着,带着哭腔,反复追问着同一句话:“你到底还要不要这个家?昭棠,你告诉妈,你到底还要不要这个家了?”每一声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在寂静的病房里回荡。
每一句质问,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沈昭棠的心上,震得她五脏六腑都在抽搐。
她连忙握住母亲冰冷的手,指尖的凉意顺着血脉直窜上心头,让她心头发紧,仿佛握着的不是亲人的手,而是冬夜里结霜的铁栏。
她将母亲的手贴在自己滚烫的脸颊上,皮肤相触的瞬间,冷与热激烈碰撞。眼眶通红,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滚烫的液体几乎要灼伤她的眼角,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妈,你别激动,你听我说……”她想安慰,却发现所有语言都苍白无力,像风中残烛,连一丝暖意都送不出去。
她无法承诺放弃,因为她知道,一旦她松口,就意味着那些被掩盖的真相将永无见天之日,那些无辜者的血泪将白白流淌。
她的沉默,就是最残忍的回答。
母亲终于不再追问,只是转过头去,无声地啜泣,瘦削的肩膀微微耸动,每一次抽噎都牵动着心电监护仪上那条代表着生命搏动的曲线,让它发出不规律的“嘀——嘀——嘀”声,急促而紊乱,像一场即将失控的暴风雨前的闷雷。
沈昭棠的心,疼得快要无法呼吸。
走廊里,张医生叫住了她,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将沈昭棠带到一处僻静的窗边,压低了声音:“沈记者,我知道你工作性质特殊,但有些话我必须以医生的身份告诉你。”他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地看着她,仿佛能穿透她强撑的镇定,“你母亲这次是急性心肌梗死,抢救回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侥幸。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静养,任何频繁剧烈的情绪波动,都有可能直接引发二次心脏骤停。下一次,谁也不敢保证还有这样的好运气。”
他的话语像一把手术刀,精准而冷酷地剖开了沈昭棠刻意回避的现实,锋利得让她几乎听见皮肉被割开的声音。
张医生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递到她面前。
“这是你母亲的诊断书副本。我希望你能明白,我说的一切都不是危言耸听。”
沈昭棠伸出手,指尖在触碰到那张纸的瞬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纸张的粗糙质感摩擦着她的指腹,却像被烙铁烫过一般灼痛。
薄薄的一张纸,此刻却重如千斤。
上面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医学术语,都像烙铁一样烫着她的眼睛。
“室壁运动异常”、“心肌缺血”、“高危”……这些冰冷的词汇,构成了一个她不敢深思的未来,每一个字都像钉子,狠狠钉进她的神经。
“沈记者,”张医生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叹息,“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如果你还爱你妈,就别再让她为你提心吊胆了。她的命,现在就攥在你手里。”
攥在她手里……沈昭棠猛地收紧手指,将那张诊断书捏得死死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纸张在掌心发出细微的“咯吱”声,仿佛也在承受着生命的重量。
她还未从这沉重的打击中缓过神来,高远舟的攻势便接踵而至。
他并没有亲自出面,而是安排了一位衣着考究的中年女人,以市里某位领导家属的身份前来“探望病人”。
女人提着精致的果篮,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嘴角上扬的弧度恰到好处,却透着一股精心计算的虚伪。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傲慢,目光扫过沈昭棠时,像冰锥般锐利而冷漠,说的话却像淬了毒的针,轻轻一刺,便深入骨髓。
“哎呀,沈阿姨真是受苦了,”她坐在病床边,亲热地拉着沈昭棠母亲的手,指尖的触感温软,语气却带着居高临下的怜悯,“这人啊,上了年纪,最怕的就是儿女不省心。我们家那口子也常说,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但也要懂得权衡利弊,不能因为一时意气,把整个家都搭进去。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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