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三刻,不问轩后院厢房的灯还亮着。
沈惊棠坐在书案前,面前摊着几样东西:从玄真观带回的那枚暗鹰卫指挥使印信,几张誊抄的密信内容,还有她根据章槐临死前的话整理出的线索。烛火在冬夜的寒风中摇曳,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忽长忽短,像一只不安的兽。
窗外又在下雪。这是今冬第几场雪,她已经记不清了。雪花扑在窗纸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更衬得屋内寂静得可怕。阿福已经睡了,整个医馆只有她这一盏灯还亮着。
她拿起那枚青铜印章,指腹摩挲着上面展翅的鹰纹。冰冷,坚硬,带着岁月的磨痕。这枚印章在中原潜伏了二十年,经手过多少阴谋,见证过多少死亡?而现在,它握在她手里——一个药王谷遗孤的手里。
命运真是讽刺。
桌上的密信誊抄本上,那个懂北漠文的锦衣卫已经将关键内容译出。沈惊棠又看了一遍:
“永初三年腊月,药王谷之事已毕,沈不言及谷中一百二十七人,皆灭口。春风烬配方已送至北境,萧战中毒,半年内必死。北境防线将破,南下图之机已至。”
“永初四年春,林文正自北境返,疑察觉军中蛊毒之事。已令灭口,伪作伤寒暴毙。”
“永初五年,温贵妃中蛊已深,可控。借其手,除异己三人。然贵妃近日有异动,似欲反噬,需备后手。”
“永初七年,新帝景睿(太子)已中‘同心蛊’子蛊,潜移默化,三年后可完全掌控。然需防其弟景恒,此人精明,未中蛊,需另寻他法。”
“永初十九年,景恒登基,计划有变。此人难以控制,暗鹰卫需转入更深潜伏,以待时机。”
最后一封信的日期是三个月前,正是景恒登基后不久。信中提到“册子”二字,但语焉不详,只说“李崇文处所得之册,需尽快销毁,副本亦需寻回”。
所以章槐说的册子副本确实存在,而且暗鹰卫也在找它。
沈惊棠放下信纸,揉了揉眉心。疲惫像潮水般涌来,但她不能睡。太多事情需要理清,太多线索需要串联。
章槐临死前说“在……在……”,没说完的那个地点,到底在哪里?
李慕白知道吗?如果他不知道,为什么章槐要去他那里取走原本册子?如果他知道,为什么章槐不直接告诉他副本的位置?
还有李崇文——那位三朝元老,内阁大学士,真的是暗鹰卫的人吗?如果是,他为什么会留下那本揭露暗鹰卫秘密的册子?如果不是,为什么北漠可汗的信里会提到他的名字?
太多矛盾,太多疑问。
窗外传来极轻微的响动。
不是风雪声,是人的脚步声——很轻,很谨慎,但在寂静的冬夜里依然清晰可辨。沈惊棠立刻吹灭蜡烛,闪身躲到窗边阴影里。
脚步声在院墙外停住了。接着是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翻墙。然后“咚”的一声轻响,有人落在了院内的雪地上。
沈惊棠从窗缝中看去。月光被云层遮住,院子里很暗,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正快步朝厢房走来。那人穿着深色夜行衣,蒙着面,身形瘦削,脚步很轻,显然有功夫在身。
不是锦衣卫的人——陆峥派来保护她的人都在外围,不会直接翻墙进来。
也不是暗鹰卫——如果是来杀她的,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地翻墙。
那人走到厢房门前,犹豫了一下,抬手轻轻敲门。
三声,两重一轻。是个暗号。
沈惊棠没有回应。她握紧了袖中的匕首,屏住呼吸。
门外的人等了一会儿,见无人应答,又敲了一遍,还是那个暗号。然后他低声说:“沈姑娘,是我,李慕白。”
李慕白?
沈惊棠心中一惊。他怎么会深夜来访?还穿着夜行衣,翻墙而入?
她走到门边,没有开门,隔着门板低声问:“李太医?何事深夜来访?”
“有要事相告。”李慕白的声音很急,“关于章院判,关于那本册子……请开门,我不能久留。”
沈惊棠犹豫了一下。她不确定这是不是陷阱。但李慕白知道册子的事,也许他真的知道些什么。
她轻轻拉开门栓,开了一条缝。李慕白闪身进来,立刻反手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他确实穿着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慌乱。
“李太医,你这是……”
“沈姑娘,”李慕白扯下面巾,脸色苍白如纸,“我被人跟踪了。从太医院出来,就有人跟着我。我绕了好几条街才甩掉他们,但不知道有没有被发现。”
“谁跟踪你?”
“不知道。”李慕白摇头,“但肯定不是普通人。他们的脚步很轻,跟踪手法很专业,像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暗鹰卫。沈惊棠立刻想到了他们。李慕白手里有册子原本,虽然被章槐拿走了,但暗鹰卫可能以为还在他那里。或者,他们想知道章槐临死前跟他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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