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晶脸都黑了，严正抗议道：“你！你这句话对我而言是侮辱！”俞清和竟然拿她跟凌玲比，唐晶真的生气了。
看着俞清和握住方向盘的手，唐晶甚至想扑上去咬一口，她气得使劲别过头去，看着窗外，不理会俞清和，打算给他点儿冷脸瞧瞧。
“别生气，观点探讨嘛，总是要有多样声音的，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俞清和单手抓住唐晶的手，好在，唐晶生气归生气，倒没有不让他牵手手。
唐晶傲娇地昂着下巴：“那你说，我倒要听听你能不能说出花儿来。”
俞清和笑了，他的唐晶真可爱，能听得懂话，愿意沟通，不随便发脾气不理人：“你玩过游戏吗？”
唐晶摇头，义正言辞道：“不玩，忙起来的时候连吃饭睡觉都是奢侈，哪有时间玩游戏，那简直是浪费时间，浪费生命！”
俞清和没有纠正她的偏见，转而说道：“游戏，尤其是竞技游戏，在连赢之后，系统会强制让你输，或者是在连输之后，系统会强制让你赢。
所以，有时候赢得漂亮，不一定是你操作的好，输，也未必就是你操作的不好。”
这听上去还挺有意思的，唐晶的思路跟着俞清和走了：“是为了增强用户粘性？让连赢的，不至于觉得太轻松没挑战；让连输的，不至于沮丧退出？”
俞清和手动给唐晶点了一个赞，她真的很聪明，即便是未知区域，也是一点就通：“是为了增强粘性，也是为了保护新手玩家和中层玩家的体验感。
把高手送到他该去的段位，而不是一味地让他在新手村屠虐。”
唐晶紧紧皱着眉头，她懂俞清和的意思了，但还是不能苟同俞清和的观点：“可那毕竟是游戏，游戏和现实还是不一样的。”
往大了说，俞清和的观点，是对她以往人生观的彻底否定，唐晶自然有强烈的抵触。
但是她又很想听听俞清和的见解，俞清和那句，凌玲也是这么想的，狠狠震了她一下。
俞清和娓娓道来：“在宋词里，有一位重量级的词人朱敦儒，他早年写过一首相当有名的词。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曾批给雨支风券，累上留云借月章。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
唐晶是理科生，对文学没什么特殊爱好，准确来说，她读书时脑子里只有一件事，怎么把分儿提上去。俞清和又提到了她不擅长的领域，她像个乖学生一样，认真听着。
“这首词，何等疏狂何等意气，何等的兀傲难驯。
但是，他晚年的词风是这样的：昨日晴今日阴，楼下飞花楼上云，阑干双泪痕。江南人江北人，一样春风两样情，晚寒潮未平。
还有一首更出名的：世事短如秋梦，人情薄似秋云。不须计较苦劳心，万事原来有命。幸遇三杯酒好，况逢一朵花新。片时欢笑且相亲，明日阴晴未定。”
俞清和长叹一声：“从意气疏狂，到颓废消极，难道是他不够努力、不够聪明吗？史书上如他一般少年得志，老年境遇潦倒者，不胜枚举。
能在史书上留名的，都是天才中的天才，他们仍然举步维艰。”
虽然唐晶唐诗宋词读得少，但是中国人天生就对诗词有鉴赏能力，她读懂了朱敦儒的词。
她仿佛亲眼看见了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变成潦倒失意的迟暮老人，一股挥之不去的沉郁和悲凉压积在心里，久久挥散不去。
“你的意思是人生也是被设定好的，不管多么努力，多么聪明，依旧改变不了既定的结局。
万事原来有命，那照这样说的话，不用努力了，直接躺平等着命运的眷顾就是了，反正最后都是一样的。”
唐晶的语气不是很好，她心里有股压抑不住的躁意。
俞清和握住唐晶的手，轻轻晃了晃表示安慰：“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拿游戏来说吧，系统想让你赢的时候，只是给你降低难度，还是需要你亲自操作。
努力是必要条件，但不是决定性条件。成功需要顺应时势，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如果你抱着必须成功的信念去做一件事的时候，反而加大了失败的可能。”
唐晶依旧没有被说服，她甚至觉得俞清和是在诡辩，她追问道：“那努力的意义是为了什么呢？就为了博那个被设定好的结果？那我们的生活又是被谁设定的呢？”
俞清和神态平静，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努力的过程也是一种结果，在这个过程中，你得到的全部，就是努力的意义所在。
我们从降生开始，就处在各种条条框框的限制里，我们所处的时代、国家、阶层、家庭、环境，决定了规则，个人的努力很难跨越结构性壁垒。
就比如，只有收获名利地位金钱财富才算成功，这个概念是谁给你植入的呢？”
唐晶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地颤抖：“你的意思是，我们都是棋子。”
看着唐晶眼里那似曾相识的，因洞察而生出的恐惧，俞清和深邃的眼睛里满是坚定：“我们不是棋子，棋子没有意识，没有主观能动性。
我们是有自由意志的，有清醒的觉知觉察，可以在规则范围内，根据自由意志行动，甚至可以尝试着打破规则，改写规则。
朱敦儒改变不了国破家亡余生潦倒的客观事实，这是运，但是他能改变自己的命，不当南宋朝廷的棋子。
他将无法掌控的外部的运，转化成了精神层面的创造，千百年后的现在，我们仍在诵读他的词句。
回到最初的问题，贺涵给凌玲设了局，但是凌玲可以选择入局，或者不入局。如果选择入局，选择搏一把，那么就得接受失败的可能。”
随着俞清和的讲解，唐晶眼里混乱的气恼渐渐褪去，身子不自觉地靠近俞清和，一脸期待地看着俞清和：“失败的可能，你的意思是说，凌玲有机会成功？”
察觉到唐晶不自觉地靠近，俞清和嘴角都翘起来了：“是啊，对方要什么，自己能给什么，能取得哪些助力，有没有翻盘的机会，在这个过程中能得到什么。
凌玲只要想清楚这些问题，即便最后的结局是失败，也至少能最大限度地保住自己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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