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个女侍应。
身上是与其他服务人员无二的烟灰色旗袍，发髻挽得一丝不苟，手里端着一个银质托盘。
一张极其普通的面孔，眼里是恭谨与回避，在对视后迅速垂下眼帘，步伐轻巧地转入了几位低声交谈的宾客身后，看不见了。
宋好好站在原地，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蹙，随即又舒展开。
她自嘲地弯了弯唇角，觉得自己有点疑神疑鬼。
她很快将这点微不足道的插曲抛诸脑后，因为沈聿珩已经结束了简短的交谈，重新走到了她的身边。
“在想什么？”沈聿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宋好好回神，轻轻挽住他的手臂，将身体的重心向他倚靠过去一点，压低声音笑道：“没什么。就是没想到秦骁的父亲看起来那么严肃。”
沈聿珩顺着她的目光，瞥了一眼不远处正与林永平交谈的秦振邦。
秦家主面容刚毅，腰背也挺直如松，确实与自家儿子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相去甚远。
沈聿珩收回视线，低头看她，眼底漾开一丝淡淡的笑意：“秦骁确实跳脱，不过人还算可靠。”
“这倒是，”宋好好想起秦骁在产线较劲的样子，眉眼弯弯，“闹归闹，正经事上还挺靠谱。”
就在这时，宋好好身后幽幽地飘来一句：
“我还得谢谢二位夸奖我咯？”
宋好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肩头轻轻一颤，下意识地抓紧了沈聿珩的手臂，转头看去。
秦骁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溜到了他们身后，此刻正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桃花眼里满是幽怨。
他旁边，林恪、谢知遥显然已经旁观了一会儿，都是一脸忍俊不禁。
“呀！”宋好好轻轻拍了下胸口，嗔道，“你走路怎么没声的？可真是不能背后论人长短，这刚说完就被抓了个现行。”
“那可不，我敏捷点满了，”秦骁得意地挑了挑眉，又垮下脸故作委屈地看向沈聿珩，“我这跳脱的评价，是不是有失公允？我最近可老实了，天天在工厂当监工，人都熬糙了！”说着还煞有介事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沈聿珩淡淡瞥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开口：“那还算靠谱也有失公允？”
秦骁一噎，旁边几个人终于憋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连一向清冷的谢知遥眼底也掠过一丝笑意。
“得，我说不赢你们。”秦骁举手作投降状，又嬉皮笑脸地凑近宋好好一点，压低声音，“好好啊，你说我靠谱真是说对了，回头有什么好项目，可得带带我啊！”
宋好好被他逗得笑出声，她爽快应道：“行啊，靠谱的秦少！”
“那是！”秦骁一拍胸脯，结果被林恪不轻不重地拽了一下胳膊，“稳重点，秦叔叔盯着你呢。”
秦骁赶紧站直，理了理西装前襟，摆出个正经模样，但飞扬的眉眼还是出卖了他。
谢知遥看着秦骁被林恪拽走，沈聿珩也被一位长辈叫去说话，便不动声色地走到了宋好好身边。
她手里端着一杯几乎没动的香槟，目光落在宋好好身上，轻声开口：“恭喜。”
宋好好侧过头，对她粲然一笑：“谢谢知遥。”
谢知遥微微颔首，视线在宋好好明艳动人的脸上停留片刻，又转向不远处的沈聿珩。
“看到你们这样，”谢知遥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说，“连我都有些心动了。”
宋好好闻言，有些惊讶地看向她。谢知遥的性格她是知道的，清冷自持，对感情似乎有些淡薄。
谢知遥迎上她的目光，唇角勾了一下，笑意很浅。
“我在想不知道我爸爸，能不能接受我找个男人嫁进谢家来。”
宋好好愣住了，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姐们她要娶男人！！要不怎么说东北大妞气吞山河呢？
宋好好真是好奇极了，看她这说法，难不成已经有相中的人选了？
她迅速管理了一下表情，努力压下眼底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光，凑近谢知遥，真诚地说：
“知遥，不管是谁，他一定非常特别。需要帮忙参谋的时候，随时叫我。”
谢知遥看着她明明好奇得要命却强作镇定的样子，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她优雅地抿了一口香槟，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轻声道：
“会有机会的。”
穿着烟灰色旗袍的女侍应在宾客间熟练地穿梭，如同一条游鱼。
她为一位客人添了酒，又收走几个空杯，动作流畅自然，没有丝毫引人注目的停顿。
趁着无人注意的间隙，她身形一侧，悄然退出了宴会厅灯火通明的范围，沿着一条通往后方服务区的廊道快步走去。
她没有走向忙碌的备餐间或员工休息区，而是拐进了旁边的辅助通道。
通道尽头，是平日里仅供物资进出使用的侧门。
她警惕地回头看了一眼，确认无人跟随，这才从旗袍侧面的暗袋里，掏出了一张电子门禁卡。
“滴”的一声轻响，门锁的绿色指示灯幽微地亮起。
她将门拉开一条缝隙，毫不犹豫地转身循着原路返回，很快便重新融入了宴会厅中，仿佛从未离开。
大约过了七八分钟，一道纤细的身影，从门外的阴影里，无声无息地走了出来。
月光吝啬地洒下些许清辉，勾勒出她的轮廓。
来人身上是一件黑色长裙，勾勒出瘦弱的腰身。裙摆在脚踝处微微散开，保守的立领外镶着一圈细小的珍珠，在幽暗处闪着微弱的光。
她走进虚掩的门里，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属于沈家的气息——
昂贵的熏香、食物的暖香、鲜花的清甜，混合着人声带来的微燥热度，扑面而来。
门在她身后被夜风吹得轻轻晃动，又缓缓地合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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