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季扬独自坐在书房里,指尖夹着一支熄灭的雪茄。
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可他心中的烦躁与困惑,像满室的烟雾,挥之不去。
他的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最近发生的一幕幕。
赵老家宴上,顾小妹声泪俱下的控诉。
那个叫顾承安的男人,为了沈微微,顶撞母亲,将所有责任揽在自己身上的决绝。
还有,慈善晚宴的棋盘上,沈微微那看似云淡风轻,实则暗藏机锋的对弈。
他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当白月华的朋友出言挑衅时,自己是如何不受控制地站出来,维护了那个本应是他厌恶的女人。
为什么?
季扬一遍遍地问自己。
理智告诉他,沈微微就是一个如传闻中所说,心机深沉,为了向上爬不择手段的女人。
拍卖会上,她与白月华争夺仪器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他身边的朋友,不止一次地在他耳边说起,这个女人是如何靠着秦老的关系,才在京城站稳脚跟。
可他的所见所闻,却在不断地推翻这个结论。
他看到的是一个在专业领域里闪闪发光,逻辑缜密,才华横溢的技术专家。
他看到的是一个面对刁难与羞辱,从容不迫,言辞犀利,冷静反击的独立女性。
他看到的是一个在突发意外时,能放下所有身份,用专业知识冷静施救的善良之人。
这些碎片化的印象,像一块块拼图,在他的脑海里,怎么也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符合逻辑的形象。
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这个念头,像一根刺,深深地扎进了季扬的心里。
他是一个习惯于掌控一切的人,无论是商业上的项目,还是人际间的关系,他都要求自己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而沈微微,却成了一个巨大的谜团,一个让他无法忽视的变数。
这种失控的感觉,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烦躁。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季扬掐灭了最后一支雪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他要亲自去寻找答案。
第二天,季扬推掉了所有的会议,驱车前往海市。
他的姑姑在那里,他有足够的理由回去一趟。
但他真正的目的,却是那个曾经见证了沈微微前半生命运的海市第一机械厂。
凭借季家的关系,他很轻易地就进入了机械厂的档案室。
档案室里弥漫着陈旧纸张的味道,高大的铁皮柜一直延伸到天花板,仿佛一座座沉默的山峰,守护着时光的秘密。
季扬的目标很明确,他要查找二十年前,关于一项关键技术革新的所有原始档案。
他记得,白月华的成名,就是源于那次革新。
而传闻中,沈微微也曾指控白月华剽窃。
他想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
他在布满灰尘的档案里翻找了整整一个下午,手指被粗糙的纸张边缘磨得有些发红。
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他找到了一个牛皮纸袋,上面用钢笔写着热处理工艺改良方案(初稿)。
季扬的心跳,微微加速。
他打开纸袋,抽出里面已经泛黄的图纸和手稿。
图纸画得极为精细,每一个数据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而旁边的手稿,字迹清秀有力,充满了智慧的锋芒。
季扬的目光,落在了手稿最后一页的签名上。
两个字,沈兴国。
后面还有一个括号,里面写着沈工。
季扬的瞳孔猛地一缩。
沈工!
这个名字,他曾在很多份技术文献上看到过。
是海市机械厂,乃至整个华夏机械工业领域,一个传说中的名字。
一个英年早逝的天才工程师。
沈兴国,沈微微。
一个大胆的猜测,像一道闪电,划过季扬的脑海。
他迫不及待地翻看着手稿的内容,越看越是心惊。
这份手稿里提出的技术构想,其前瞻性和严谨性,远远超出了那个时代。
而其中最核心的算法模型,与后来白月华公开发表,并让她一举成名的那个方案,有着惊人的相似度。
不,不是相似。
简直一模一样。
只不过,白月华的版本,在很多细节上,都做了简化处理,甚至因为理解不够,出现了一些明显的逻辑错误。
而这份原始手稿,却如同一件完美的艺术品,无懈可击。
真相,已经昭然若揭。
季扬拿着那份手稿,只觉得它重逾千斤。
他仿佛看到,一个才华横溢的工程师,在灯下奋笔疾书,将毕生的心血,倾注在这薄薄的几页纸上。
他也仿佛看到,一个年轻的女孩,在父亲离世后,是如何眼睁睁地看着父亲的遗稿,被别人窃取,成为他人平步青云的阶梯。
而她自己,却要背负着嫉妒与构陷的污名,在泥泞中艰难前行。
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和愧疚,涌上了季扬的心头。
他想起了自己在拍卖会上,对沈微微产生的那些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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