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墨,浸染了整个县城。
县政府招待所,走廊尽头的房间,灯光昏黄。
李建平端着两杯热茶进来时,脚步都有些虚浮。
他将茶杯放在桌上,瓷器碰撞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江书记,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江澈站在窗边,身影被拉得很长。
他的目光穿透夜色,落在远处马家沟方向那缕冲天而起的黑烟上,那烟在夜里,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
“李主任,有话就说吧。”江澈的声音很淡,没有回头。
李建平的手指蜷缩了一下,终是颓然坐下,双手在膝盖上反复摩挲。
“江书记,我……我是真心为您好。”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被现实反复碾压后的沙哑。
“马家,在红石县两百多年了。”
“十里八乡,哪个村子没他们家的亲戚?哪个单位没他们家的人?您今天动的不是马德胜一个人,是捅了整个马蜂窝。”
“明天,后天,全县姓马的,眼睛都会像狼一样盯着您。”
江澈终于转过身,昏黄的灯光只照亮他半张脸,神情莫测。
“盯着我?”
那语气,像是在问一道无关紧要的题。
李建平像是被这平静的语气刺痛,猛地抬头,下了决心。
“江书记,我跟您交个底!”
他压低了声音,身体前倾,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马家背后,是省里的周老!周明德!当年在红石县当过一把手!”
“马德胜的大儿子马建军,现在是省民政厅的副厅长,管着全省扶贫款的审批!当年就是周老一手提拔的!”
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变得粘稠。
江澈走到桌前,端起那杯已经不怎么热的茶,吹了吹浮沫。
“所以呢?”
李建平几乎要跳起来,声音都变了调。
“所以您得停手啊!马德胜今天倒了,明天马建军一个电话,周老一句话,您这椅子还能坐得稳吗?”
他看着江澈年轻的脸,语气里满是痛心疾首。
“江书记,您前途无量,何必为了红石县这个烂泥潭,把自己一辈子都搭进去?不值得啊!”
江澈放下了茶杯。
“李主任,你跟过几任书记?”
李建平一愣。
“五任。”
“每一任,你都是这么劝的?”
李建平的脸瞬间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江澈走到他面前,身影将他完全笼罩。
“你知道红石县为什么三十年都脱不了贫吗?”
李建平下意识地摇头,眼神躲闪。
江澈的声音很轻,却字字诛心。
“不是地穷,不是人懒。”
“是每一个想做事的人,都被你们这些‘好心人’,一句‘不值得’,给劝没了。”
李建平浑身剧震,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碎裂开来。
“回去吧。”
江澈转身,重新望向窗外。
“告诉那些关心我仕途的人,我的路,我自己走。”
李建平失魂落魄地站着,最终,像个被抽走脊梁的木偶,佝偻着背,走了出去。
门,被轻轻带上。
江澈闭上双眼。
丹田气海中,《洞玄秩序经》的本源气息奔涌而出。
在他的感知世界里,那张笼罩红石县的灰黑巨网,因他白天的雷霆手段,此刻正疯狂抽搐,发出无声的哀嚎。
几根被斩断的表层丝线,正徒劳地蠕动着,想要重新连接。
而在这张网的深处,一股更庞大、更古老、更腐朽的气息,被惊醒了。
那是一道粗壮如龙脊的灰黑锁链!
它的一端,死死缠绕着马家沟的祠堂,与那冲天的黑烟融为一体。
而另一端,则跨越数百里,深深扎根于省城某栋灰色建筑的地基之下,汲取着权力的养分,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陈腐气息。
江澈睁开眼。
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根,在省城?”
他摸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接起。
“江书记?”魏晋的声音压得很低,背景嘈杂,显然还在办公室。
“查个人。”
江澈的声音平静无波。
“周明德,退休前任省政协副主席。我要他在红石县任职期间,批过的所有项目,动过的每一寸土地,提拔过的每一个人。”
电话那头的魏晋,呼吸停滞了一瞬。
“江书记,这位……是真正的老领导,动他,会捅破天的。”
“我知道。”
江澈的目光,再次投向那道贯穿夜空的黑烟。
“我就是要看看,这天,到底有多高。”
“更要弄清楚,这棵烂树的根,究竟扎在了哪里。”
魏晋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无比凝重。
“明白。三天,我给您答复。”
电话挂断。
江澈将手机放回口袋。
在他的“洞玄视界”里,马家沟祠堂上空,那由无数怨念、腐朽香火汇聚而成的狰狞鬼脸,正在疯狂吸收着从省城传递过来的力量,变得愈发凝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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