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被挂断。
何为民握着听筒,手臂却没有放下,整个人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塑。
听筒里传出的“嘟嘟”忙音,不再是噪音。
那声音,变成了一种倒计时的节拍,一下,又一下,敲击着他的政治生命。
后果,你自己承担。
这句话的重量,足以压垮任何一个还在仕途上挣扎的人。
但他没有动。
几秒钟后,他缓缓将听筒放回原位,动作精准,没有一丝颤抖。
那双看过无数文件、签过无数名字的手,此刻稳得可怕。
他站起身,走到办公室的窗前。
夜色下的海城,灯火璀璨如星海。他曾以为自己是这片星海的守护者之一,直到今夜才发现,在星海的更深处,盘踞着他看不见的、更为庞大的阴影。
江澈。
那个年轻人递过来的,不是一把刀。
是一张通往更深战场的,血淋淋的地图。
压力、犹豫、彷徨,这些情绪在何为民的胸腔里翻滚、升腾,最终被一种更原始、更坚硬的东西彻底击碎。
那是理想主义者最后的骨气。
他转身,拿起办公桌上那个还带着现场尘土气息的牛皮纸袋,没有带秘书,没有叫司机,独自一人,走进了深夜的电梯。
车子驶出市政府大院,汇入城市的金色河流,方向却不是他的家。
……
省委书记的书房,灯火通明。
空气里弥漫着陈年书卷与淡淡墨香,古朴的红木书桌上,文件堆积如山。
何为民的深夜到访,让这里原本宁静的氛围多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凝重。
省委书记,一位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人,正戴着老花镜,审视着何为民带来的那些档案复印件。
他看得极慢,极仔细。
书房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每一次翻页,都让何为民的心跳沉重一分。
当书记的目光落在那份属于那位省领导的、被刻意遮挡了内容的档案上时,他的动作停顿了。
他摘下眼镜,用绒布慢慢擦拭着镜片,没有说话。
何为民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濡湿。
“方舟俱乐部……”
书记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仿佛让整个书房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度。
他没有问这个俱乐部是做什么的。
这些档案,本身就是最直白的答案。
用金钱、隐私、利益,编织成一张看不见的大网,将海城乃至全省的政商精英,一个个网罗其中,变成可以被随时操控的提线木偶。
这不是简单的经济犯罪。
这不是普通的官商勾结。
“这是在挖我们党的根!”
书记没有拍桌子,他只是将手中的紫砂杯,轻轻地、慢慢地放回桌面。
杯底与红木桌面接触,发出一声轻微却无比沉重的“嗒”。
这一声,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力量。
一种被压抑到极致,反而显得冰冷刺骨的震怒。
他站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脚步沉重。
“好一个天鸿集团,好一个秦瑶,好一个方舟俱乐部!”
他停下脚步,视线落在何为民身上,那眼神平静,却让何为民感觉自己正被一座大山审视。
“为民同志,你这次,捅破天了。”
这句话,不是责备,而是定性。
何为民的腰杆,在这一刻挺得更直了。
书记重新坐下,拿起桌上那部鲜红的电话,拨了一个短号。
电话几乎是瞬间接通。
“纪委老张吗?我,有件事,你现在安排一下。”
书记的语气平静下来,那种平静之下,是万顷山河将要崩塌的力量。
“请省政府的林副省长,过来喝杯茶,聊一聊。”
林副省长。
正是刚刚给何为民施压的那位。
“另外,”书记继续说道,目光扫过那份关于江澈的简报,“海城的‘特别应对小组’,规格提一级,行动权限给足。我不管他们用什么方法,天亮之前,我要看到结果。”
“尚方宝剑”不仅没有被收回。
反而被磨得更加锋利,甚至获得了更高级别的授权。
书记挂断电话,拿起那份被他压在最下面的,江澈的个人资料。
“这个叫江澈的小同志……很有意思。”
“为民,你给我找来一个了不得的年轻人啊。”
……
秦瑶感觉到了。
一种风向骤变的冰冷寒意。
她布在省里的那颗最重要的棋子,失联了。
电话不接,信息不回,仿佛人间蒸发。
她所有的后手,都建立在这位高层提供的压力之上。
现在,压力源消失了。
这意味着,她的行动不仅失败,还触发了某种她无法预料、也无法承受的反噬。
何为民的反击,比她想象中更决绝,更彻底。
江澈的那把刀,已经不是在斩断她的手脚,而是直刺她的心脏。
公寓的落地窗外,夜色依旧繁华。
秦瑶的眼中,却只剩下一片燃烧殆尽的灰烬。
她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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