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瑶台的清晨总是带着几分慵懒。昨夜的笙歌笑语早已散去,唯有窗外鸟鸣清脆,透过雕花木窗洒进来的阳光在青石地板上投下斑斑点点。单贻儿挽起衣袖,正仔细收拾着自己的房间“静姝乡”。
这名字是她自己取的,取自“静女其姝”,虽与这风月场所格格不入,却也是她在这喧嚣中为自己留下的一片净土。她将最后一本曲谱放入书架,目光落在窗前小几上那盏尚未燃尽的香炉上。炉中余香袅袅,是昨日那位翰林院编修留下的龙涎香气。
忽然间,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闪过她的脑海。
若她能通过客人身上携带的气味——那些熏香、药味、甚至墨香与汗味——来推断他们的出身、健康状况与近日行踪,岂不是能为后续的“读心”打下基础?在这风月场中,知己知彼往往不只是取胜之道,更是自保之策。
在这风月场中,皮相易识,人心难测。若能窥得客人一二底细,于这波涛暗涌之地,便是多了一分安身立命的筹码。她决意苦练“闻香识人”——通过那缭绕于衣袂袍袖间的熏香、药气,乃至不经意沾染的尘息,推断来客的出身、境况乃至健康隐忧。此为“读心”之基,亦是自保之盾。
自此,静姝乡内常备纸墨。单贻儿细心留意每一位踏入院门的客人,于无人处匆匆记下:“李员外,惯用沉水香,间有黄芪气味,似有气虚之症,言谈颇忌医理。”“张公子,衣染兰麝并墨香,家中必有藏书,或为科举士子,然步履虚浮……”一册薄薄的客人档案,便在日积月累中渐具雏形。
单贻儿立刻行动起来。她取来纸笔,开始记录这些日子留意到的客人气息。工部侍郎王大人身上总有土木灰尘与薄荷脑油的气味;盐商赵老板携带着昂贵的龙涎香与一丝海腥;那位总是自称云游四方的道士,衣袂间藏着硝石与硫磺的味道……
她正专注记录,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单贻儿下意识将纸笺塞入一本曲谱中,刚抬起头,芙蓉已推门而入。
“贻儿妹妹,听说你昨儿个又得了刘尚书的赏?”芙蓉今日着一袭绯红长裙,发髻高绾,明艳得不可方物,只是眼神中带着惯有的探究。
单贻儿起身微笑:“不过是侥幸弹了首合大人心意的曲子罢了。”
芙蓉的目光在房中扫视,最后落在那本夹着纸笺的曲谱上。她走上前,随手抽出翻看,单贻儿的心猛地一跳。
“这是什么?”芙蓉抽出那张写满记录的纸笺,眉梢轻挑,“‘李公子,衣带藏红花与当归气味,疑似治疗旧伤’;‘张商人,袖口有陈艾与苍术余味,恐家人久病’……”她念着念着,眼神逐渐冷了下来,“单贻儿,你记录这些做什么?暗中揣度客人隐私,可是大忌。”
单贻儿稳住心神,平静回答:“不过是想更好地了解客人喜好,以便侍奉得更加周到。”
芙蓉冷哼一声,将纸笺拍在桌上:“你我皆知,这袖瑶台中谁没有几分心思。但你这般系统地记录分析,恐怕不止是为了讨好客人吧?莫非是想抓住什么把柄,日后好用以上位?”
单贻儿正要辩解,忽然闻到芙蓉身上传来的一股极淡的异香——那是她熟悉的鸢尾根与麝香的气味,混合着几味极为特殊的药材。这气味她曾在医女云娘那里闻到过,当时云娘正为一位被赐绝子药的歌姬配解药。
“芙蓉姐姐,你近日仍在服用那位尚书夫人所赠的养颜丸吗?”单贻儿突然问道。
芙蓉一愣,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自然,效果甚好,我肌肤光滑了不少。你问这个做什么?”
单贻儿心头一沉。那位尚书夫人因忌惮芙蓉与其夫君过往甚密,早已视芙蓉为眼中钉。赠药示好,背后藏的却是这般狠毒的心思。
“姐姐可否取一粒养颜丸给我看看?”
芙蓉狐疑地看着她,终究从腰间锦囊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瓷瓶,倒出一粒朱红色的药丸。
单贻儿接过药丸,仔细嗅了嗅,脸色渐渐凝重。她走到妆台前,取出一根银簪,将药丸剖开,又从中挑出些许粉末,置于一张白纸上,然后从自己的妆匣底层取出一个小瓶,滴了几滴透明液体在粉末上。
不过片刻,那些粉末渐渐变成了深蓝色。
“你这是做什么?”芙蓉不解。
单贻儿抬头,眼神复杂:“芙蓉姐姐,这养颜丸中有一味‘寒宫草’,少量可使肌肤白皙,长期服用却会导致女子终身不孕。我刚才用的药水是姜黄汁,遇碱变蓝,而寒宫草正是强碱之物。”
芙蓉脸色骤变:“你胡说!尚书夫人说这是宫中流出的秘方……”
“正因是宫中流出的秘方,才更可能藏有此物。”单贻儿低声道,“姐姐可记得三年前那位突然失宠于太后的赵嫔妃?她就是因被查出长期服用含寒宫草的药物而导致不孕,最终被打入冷宫。这事在太医署有记载,我曾随云娘学过数月医术,亲眼见过相关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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