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前夜,万籁俱寂,袖瑶台内的灯火也稀疏下来,只余下些许不安与期待在夜色中浮动。单贻儿正对镜卸下钗环,忽闻窗外传来几声极轻的叩响,伴着一声低唤:“单姑娘。”
是苏卿吾的声音。单贻儿心下一惊,这般时辰,他怎会前来?她披上外衫,悄然推开窗户,只见苏卿吾立于溶溶月色下,一身素袍,更显清俊。
“苏公子?此时前来,有何要事?”
苏卿吾眼中带着一丝神秘与急切:“贻儿姑娘,机会难得,我带你去个地方。”他顿了顿,补充道,“去教坊总部的‘清音阁’。”
教坊总部,那是所有乐伎、舞伎心中的圣地,亦是明日比赛之所。夜间闭锁,严禁闲人出入。单贻儿愕然:“现在?这如何使得?”
“我已打点妥当,只需片刻。亲临其境,感受舞台,对明日演奏必有裨益。”苏卿吾目光恳切,言语中自有令人信服的力量。
单贻儿略一迟疑,想到明日关乎重大的比赛,心中亦是对那“战场”充满好奇与敬畏。她终是点了点头,裹紧披风,随苏卿吾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袖瑶台。
夜间的教坊总部与白日的喧嚣判若两地。朱门高墙内,亭台楼阁在月光下勾勒出静默的轮廓,唯有巡夜人稀疏的梆子声偶尔传来。苏卿吾显然对路径颇为熟悉,引着单贻儿穿过几重院落,来到一座宏伟的殿阁前——清音阁。
他取出一把钥匙,轻启侧门,一股混合着木质、漆器与淡淡檀香的清冷气息扑面而来。
殿内极为空旷幽深,月光透过高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清辉。正中央是一座宽阔的汉白玉台基,光可鉴人,那便是明日万众瞩目的舞台。台基后方,悬挂着深紫色的绒幕,此刻静静地闭合着,仿佛守护着未知的秘密。四周梁柱高耸,彩绘斑斓,虽在昏暗光线下看不真切,却自有一种庄重肃穆的气势。
“看那里,”苏卿吾指着舞台两侧及上方,“明日,司乐监的大人们会坐在彼处品评。灯光会从不同角度打下,你要留意光影变化,琴音也需随之有明暗起伏。”他引着单贻儿缓步走上舞台,“站在这上面,感觉如何?”
单贻儿立于舞台中央,环视这空旷而威严的殿堂。想象明日此地座无虚席,无数目光汇聚于此,她心跳不由加速,指尖微微发凉。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试图将这空间的“气”纳入胸中。寂静中,她仿佛能听到自己未来的琴音在这里回荡、碰撞、升华。
“紧张了?”苏卿吾温声问。
“有一点,”单贻儿如实相告,她睁开眼,目光已恢复清明,“但更多是……跃跃欲试。”她轻轻抚摸着怀中(虽未带来,但意念中)那柄红花梨木白颈琵琶的轮廓,“此地,值得最好的音与舞。”
苏卿吾颔首微笑:“如此便好。走吧,莫要被人察觉。明日,我在此静候佳音。”
这一趟夜探,虽短暂,却像一剂定心丸,又似一次战前勘测,让单贻儿对明日的舞台少了些许陌生,多了几分掌控。
次日,清音阁内,华灯璀璨,座无虚席。教坊舞蹈大赛如期而至。
丝竹管弦,争奇斗艳;霓裳舞姿,各擅胜场。空气里弥漫着脂粉香、墨香与紧张的期待。终于,司礼官唱喏:“下一场,袖瑶台——芙蓉,舞《四君子图》;琵琶伴奏——单贻儿。”
全场目光霎时聚焦。
灯光渐暗,唯余几束清冷光柱打在舞台中央。四面素白画布悬于舞台四隅,如同四幅待书写的画卷。单贻儿抱着那柄红花梨木白颈琵琶,缓步上台,于舞台一隅坐定。她今日着了一袭月白素裙,墨发轻绾,唯有耳际一点珍珠,清冷如梨落。
她指尖落下,《春江花月夜》的引子流淌而出,空灵幽远,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听觉。
随着乐声,芙蓉翩然登场。她身着特制的宽袖舞衣,袖口与裙摆内侧皆暗藏吸饱清墨的软毫,足尖亦缀有微不可察的墨囊。
琴音转入清峭孤寒,似有暗香浮动。芙蓉身影摇曳,如寒梅独立。一个旋身,水袖挥洒,在左侧画布左上角留下淡淡墨痕,宛若梅蕊初绽。
单贻儿琵琶轮指疾奏,乐声变得幽婉深邃。芙蓉舞姿转为柔曼清雅,如空谷幽兰。长袖曳地,裙裾拂动,在右侧画布上勾勒出兰叶披拂的写意线条,流畅自然。
紧接着,琵琶声陡然激越,如风穿竹林,铿锵有力。芙蓉应声而起,舞姿变得刚健劲拔,腾挪跳跃间,足下轻点,在后方画布上顿挫出竹节般的墨点,疏朗有致。
最后,乐声归于丰沛烂漫,似秋日华章。芙蓉回旋加速,衣袂飘飘,仿佛置身东篱之下。在一个令人目眩的定格瞬间,她指尖轻弹,几点墨滴飞溅而出,落于前方画布,恰似秋菊傲然绽放!
舞止,乐歇。
芙蓉微微喘息,额上沁出细汗,目光却亮得惊人。单贻儿怀抱琵琶,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余韵悠长。
全场静默片刻,旋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与喝彩!不仅为那绝美的舞姿,为那清越动人的琵琶,更为这前所未见、舞画合一的奇思妙想与高超技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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