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虺的尸体被两人合力拖出矿洞，腥腐的臭味却像浸了水的棉絮，黏在洞壁的每一寸角落，久久散不去。
黑牙拎着水囊，弯腰仔细冲洗着地上残留的黏液。
他的动作利落干脆，不再有半分先前寄人篱下的迟疑，仿佛这处简陋的矿洞，本就是他该守着的家。
石凡重新坐回火红的集热毯旁，暖意顺着脊背漫遍全身，可他脑海里的波澜，却比洞外呼啸的罡风还要汹涌。
他没有开口，只是在心底默念那个名字——林远。
不再是带着惊疑的试探，而是一种尘埃落定的确认。
“你说你来自一个能用知识触及星辰的文明……那你，在那里是做什么的？”
脑海里的声音没有立刻响起。
石凡仿佛能捕捉到一丝极淡的情绪波动，像是尘封了千百年的旧卷宗被轻轻翻开，带着岁月沉淀的厚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
“在我的世界，”林远的声音很平静，却字字都像刻在磐石上，“他们称我为‘首席架构师’。”
“我主导设计过横跨万里海洋的悬浮桥梁，搭建过能让人类在深空殖民舰里自给自足的生态循环系统，也曾推演过文明在维度变迁的洪流里，存续下去的概率。”
“简单来说，我是一个科学家。站在我那个文明顶端的，少数几人之一。”
首席架构师？科学家？
石凡听不懂这些词汇背后藏着怎样的辉煌，但他能听懂“顶端”，听懂“横跨万里”。
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顺着血液淌遍四肢百骸。
他原先以为，自己不过是捡了个懂些歪门邪术的孤魂野鬼，却万万没想到，住进他脑子里的，竟是个曾经触摸过星辰的人。
一个真正的巨擘。
“所以，”石凡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集热毯粗糙的边缘，“那些杠杆原理，那些取火的石头，还有这毯子……对你来说，都算不得什么吧？”
“是基础。”林远的回答带着理性的直白，却并不冷漠，“就像呼吸之于你，行走之于兽。我的价值从不是知道石头能砸死人，而是知道怎么找到最硬的那块石头，用最省力的姿势，砸向最致命的地方，更能预判下一次危险会从哪个方向来。”
他的声音顿了顿，像是带着某种郑重的承诺：“石凡，你给了我一个支点。而我能撬动的，远不止一个监军，或是几条地虺。”
石凡沉默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布满老茧，刚刚还攥着短刀，了结了一条地虺的性命。
这一刻，他才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与脑中之“人”的差距，竟如天堑鸿沟。
可奇怪的是，他没有半分自卑，更没有丝毫恐惧。
反倒是一股前所未有的踏实感，稳稳地落进了心底。
一个能撬动星辰的人，如今和他绑在了一起。
“我们需要更多人。”石凡抬起头，眼神里的迷茫彻底褪去，只剩下斩钉截铁的坚定。这句话，竟和林远正想说的，一字不差。
“只有我们两个，不够。”
“正确。”林远的声音里多了一丝赞许，“根据生存基地最小可持续模型，我们至少需要五名核心成员，覆盖基础生产、防卫、探索这三个职能。目标：以矿洞为中心，在周边三公里范围内，搜寻有价值的幸存者。”
“看一下还有哪些能够投到这里的幸运儿。”
这片地界离石林不算太远，上万人被驱赶至此，总能有几个幸运儿活下来。
行动，在一念之间便已展开。
靠着林远对灵气流动的敏锐感知，以及对地形地貌的精准推算，他们避开了三处潜藏着地虺巢穴的低洼地带，绕开了一片会吞噬脚步声的流沙地。
每一步都走得稳妥，没有半分莽撞。
在一处地势较高的背风岩坳里，他们找到了第一个人。
那是个瘦小的少年，正半跪在岩缝前，用枯瘦的手指，费力地抠着里面的块茎。
他的动作很熟练，指腹磨出了血泡，却依旧不肯停。
风一吹，他单薄的身子便晃了晃，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听到脚步声，少年猛地弹起来，手里紧紧攥着一块锋利的尖石，一双眼睛瞪得溜圆。
那眼神里，有饥饿逼出来的凶狠，更有藏不住的恐惧，像只被逼到绝境的兔子。
“我们没有恶意。”石凡立刻停下脚步，生怕惊到他。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烤得喷香的菌菇，轻轻扔了过去，“跟着我们，有吃的，还有暖和的地方待。”
少年的目光死死黏在那块菌菇上，喉结剧烈地滚动着，却迟迟不肯伸手。
他攥着尖石的手，指节都泛了白。
“分析目标：年龄十四至十六岁，长期营养不良，手指灵活度极高，对本地可食用植物的认知远超常人。价值判定：高。”林远的声音在石凡脑海里响起，一如既往的理性，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他能帮我们找到更多生存资源。”
石凡没有催促。他又掏出一块菌菇，当着少年的面，掰了一半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还故意发出了一点细微的吞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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