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霜降刚过，山谷里的野核桃终于熟透了。谷口的野核桃树长得枝繁叶茂，翠绿的叶片间缀满了圆滚滚的青皮核桃，风一吹就晃出细碎的响声，有的熟透的果子已经裂开青皮，露出里面带着褐色纹路的硬壳。紫嫣带着村民们早早候在谷口，每个人手里都提着竹筐、扛着长竹竿，李婶的筐沿还缠着圈粗麻绳，说是怕核桃硌破筐底。可刚走到林边，就见孟老大和孟招娣堵在路口，孟老大双手叉在洗得发白的粗布褂子腰上，脚边还放着个空竹筐，筐沿磨得发亮；孟招娣则抱着胳膊，斜倚在树干上，嘴里嚼着野枣，看见众人就“啪”地吐掉枣核。
“紫嫣，站住！”孟老大往前跨一步，挡住去路，粗声粗气地喊，“这核桃林是咱孟氏族里的地界，你们说采就采？规矩呢？得给族里分一半！少一两都不行！”他说着拍了拍脚边的空筐，“我这筐就是来装族里那份的，赶紧的，别耽误我功夫。”
紫嫣皱着眉停下脚步，竹筐的绳结在掌心攥出浅浅的印子。她往前凑了半步，目光扫过林子里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的树底——没有半根杂草，树根旁还堆着圈碎石块防野兔啃咬。“大伯，话不能这么说。这核桃林以前荒了十几年，树底下长满了荆棘和拉拉秧，别说采核桃，连人都进不去。是我去年春天发现的，带着镰刀割了三天杂草，手上划了好几道口子；去年冬天下了场大雪，我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来除杂，冻得手指通红，连棉鞋都湿透了。您现在说要分一半，这对我们这些付出力气的人，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孟招娣立刻跳出来，尖着嗓子喊，指甲还刮了刮树皮，“山是族里的山，树是族里的树，长出来的核桃自然是族里的！你个丫头片子懂什么规矩？无非是运气好先发现了，就想独占好处，我告诉你，没门！今天必须分一半，不然谁也别想采！”她说着还往地上跺了跺脚，溅起几点泥星子。
村民们顿时炸了锅，李婶把竹筐往地上一放，快步走到紫嫣身边，指着孟招娣说：“你这丫头别睁着眼睛说瞎话！去年腊月我赶集回来，亲眼看见紫嫣冒着寒风来这儿除杂，手上冻得裂了口子还在干活，你那会儿在哪？躲在家里烤火呢！这核桃林能有今天的收成，全是紫嫣的功劳，你凭什么空口白牙要一半？”
“就是！”王大爷也捋着胡子上前，手里还握着采核桃的竹竿，“前阵子我家老婆子病了，是紫嫣帮我把山货挑到城里卖，还多给了我五块钱抓药。她带着我们采山货、找销路，谁家有难处她没帮过？你孟老大去年偷换了我家的好木耳，还是紫嫣帮我要回来的，现在还好意思来抢好处，脸皮也太厚了！”
孟老大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被戳到痛处却还嘴硬，攥着拳头梗着脖子说：“我……我是族长的侄子，族里的东西我就有份！你们别仗着人多欺负人！”他说着往孟招娣身后缩了缩，眼神却还死死盯着林子里的核桃。
紫嫣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火气，声音平静却带着分量：“大伯，我不是不让您分。这核桃林确实在族里地界，我认。但一半太多了，我愿意分一成出来，换成炭火和棉衣，给族里的孤寡老人过冬——王奶奶和李爷爷年纪大了，冬天最难熬。至于您和招娣姐，要是想分好处，就跟着大家一起采核桃、运到城里去卖，我按工钱给你们算，一天五块，比您在家歇着强多了。”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这核桃采下来要挑拣、晾晒，运到城里还要花运费，最后赚的钱要分给几十户人家，真分一半，大家辛苦一场就白干了。”
她这话一出，孟老大彻底愣住了——他本来想不劳而获拿一半，没想到紫嫣要他干活赚工钱。采核桃要爬树、挑拣要费眼，运货更是累活，他哪吃得消？孟招娣也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嘀咕：“哥，采一天核桃腰都要断了，五块钱不值当，咱还是算了吧……”
孟老大瞪了她一眼，却也没再硬撑——周围村民都用鄙夷的眼神看着他，连平时跟他走得近的二柱都别过了头。他狠狠啐了口唾沫，拎起空筐嘟囔着：“谁稀得干那破活……”说着就拉着孟招娣往谷口走，脚步匆匆，连头都没回。
紫嫣见他们走了，松了口气，转身对村民们笑了笑：“大家别耽误功夫了，趁日头正好，赶紧采摘。竹竿轻点打，别把树枝打断了，明年还要结果呢！”
村民们齐声应和，立刻忙活起来。王大爷举着竹竿轻轻敲打枝桠，青皮核桃“噼里啪啦”掉下来；李婶蹲在地上捡，还不忘把裂开的果子挑出来，说这种晒得快；紫嫣则爬上低矮的树枝，够着高处的核桃，动作麻利得很。
紫薇也没闲着，她拿着个小竹篮蹲在树荫下，专捡掉在落叶里的小核桃，捡一个就举起来给紫嫣看：“姐姐，你看这个！好小呀！”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脸上，映出满是汗珠的小脸蛋，格外可爱。
紫嫣从树上下来，摸了摸她的头，帮她擦了擦额角的汗：“紫薇真能干，这些小核桃晒好了可以剥仁给你做核桃酥。等卖了钱，再给你买印着小桃花的花布，做件新衣裳好不好？”
紫薇眼睛一亮，用力点头，小奶音格外响亮：“好！我要粉色的桃花！”说着又蹲下去，更卖力地捡核桃了。阳光穿过核桃树的枝叶，在满地的青皮核桃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飘着核桃青皮的清香，混着村民们的笑声，格外热闹。
紫薇用力点头，小脸上满是期待。阳光透过核桃树的缝隙洒下来，落在满是核桃的竹筐里，也落在村民们的笑脸上，格外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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