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无形的力量,像一张看不见的巨网,将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里。空气黏稠得如同浸透冷水的棉絮,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皮屋顶被烈日烘烤后散发的微焦腥气。
清晨的薄雾不再是风景,而是某种恶意的遮羞布,灰白雾霭低垂着,裹着露水的凉意扑在裸露的脖颈上,细密如针尖轻刺,又迅速蒸发,只留下皮肤下一层薄薄的、发紧的湿冷。
陈凡僵立在原地,胸口那阵撕裂般的剧痛已经退潮,只留下被海水冲刷过的、冰冷空洞的余悸。耳道深处还残留着嗡鸣的残响,像深海鱼群高速掠过时搅动的水压,而舌尖泛起一丝极淡的铜锈味,仿佛真有血沫在喉底悄然化开又咽下。
他缓缓抬手,摸了摸胸口,那块黑玉的搏动已经平复,但皮肤上还残留着一种被重物反复捶打后的酸麻。指腹压下去时,能清晰感到肋骨边缘细微的起伏,以及皮下肌肉纤维尚未松弛的绷紧感,像按在一块浸过冰水的旧皮革上。
他没有走向食堂,而是拐了个弯,绕到操场看台的阴影下。
水泥台阶冰冷粗糙,坐下去的瞬间,一股寒气顺着尾椎骨就窜了上来。粗粝的颗粒感刮擦着裤布,渗进尾椎骨缝的冷意带着微微的刺痒,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晶正沿着脊髓向上攀爬。
他掏出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没什么血色的脸,冷白光浮在颧骨与下颌的阴影交界处,把唇色照得近乎青紫,而屏幕边缘反射出他瞳孔里一点跳动的、幽微的蓝。
没有犹豫,他点开那个只有四个人的小群,打字的手指稳定得不像刚刚经历过一场剧痛,指甲盖抵住玻璃屏的触感清晰锐利,指尖微汗让每一次敲击都带起一瞬滞涩的黏连,又被迅速抹平。
“开始吧。目标,急诊科新来的实习医生,赵文宇。”
这个名字是苏晚萤昨晚排查近期所有新入职人员后,找出的唯一一个疑点。
履历干净得像一张白纸,但面试时的举荐人,是一家早已注销的海外医疗器械公司。
手机屏幕暗下去,陈凡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靠在冰冷的墙上,像一头蛰伏的豹子,等待着远处传来的第一声讯号。
他的呼吸很轻,耳朵却捕捉着周围的一切——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远处早读的模糊人声,还有自己心跳被无限放大的沉闷鼓点,风声里夹着梧桐叶背面绒毛摩擦的窸窣,早读声是断续的、带鼻音的少年嗓音,而自己的心跳在耳膜内轰然作响,每一下都震得太阳穴微微搏动,像有颗生锈的齿轮在颅骨里缓慢咬合。
大约过了半小时,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
是苏晚萤。
“清单已落。他捡了。手指在‘0714’上停了三秒。”
陈凡的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0714,今天。
善行第七日,日期是十四号。
对方果然在用这套数字游戏传递信息。
他回复了一个字:“等。”
然后,他点开了和大刘的私聊界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操场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喧闹声隔着看台,显得有些不真切,人声像隔着一层厚毛玻璃传来:篮球砸地的砰砰声沉闷而弹性不足,女生笑闹的尾音被风扯得纤细发颤,所有声音都浮在空气表层,无法真正沉入耳道。
陈凡始终保持着那个姿势,仿佛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塑。
又过了二十分钟,大刘的头像闪动起来。
“路过护士站了。他低头玩手机,我从玻璃反光里看见的。他手腕上戴着个黑表,表盘反光的时候,里面好像有个齿轮的影子。”
齿轮。
陈凡脑子里瞬间闪过那只在晨光中显形的微缩机械眼。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汤里加的东西,有反应吗?”
“没。保温桶一点不热,跟装了冰块似的。”
这就对了。
苏晚萤特制的“灵净香灰”遇上寻常物品毫无反应,只有接触到同源的邪祟能量,才会产生灼热。
这说明赵文宇非常谨慎,没有直接接触汤品。
陈凡的目光转向医院后巷的方向。周岩应该已经就位了。
他没有再看手机,而是闭上眼睛,将意识沉入左眼。
那条极细的金线微微发亮,他仿佛能“看”到,一股混杂着铁锈和焦糖味的微弱气息,正从医院的某个窗口飘出,被风吹向后巷的垃圾站——**那气息钻进鼻腔时,先是甜腻的焦糊裹着糖浆的黏滞感,三秒后才翻涌出底层的、金属被强酸蚀刻般的腥涩,舌根随之泛起微苦**。
“嗡——”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周岩。他的信息更简单,只有一张图片。
图片上,一根新焊接的钢筋支架接口处,那些他特意混进去的铁锈尘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成一簇簇暗红色的、如同锈蚀针尖般的结晶。
这些结晶无视重力,全部指向同一个方向。
周岩在图片下附了一句话:“在震。跟我断指上的疤一个频率。他身上有跟那张糖纸一样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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