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沙。
“但现在,它是活的了。”
大刘盯着那颗变得像个没打磨过的煤球一样的晶核,忽然咧开嘴,露出一口烟熏牙,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牙缝里还卡着一点昨儿晚饭的葱末,在昏黄光晕下泛着微青的油亮。
他不懂什么初啼录,也不懂什么因果法则。
他只知道,刚才那一瞬间,他好像不只是在演戏,他是真的把那碗汤给“递”到了。指尖残留着保温桶金属外壳的微凉弧度,掌心却还烫着汤水蒸腾上来的湿热气流。
“陈凡,”大刘搓了搓手,虎口处那层厚厚的老茧互相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像两片粗砂纸在暗处反复刮擦,带着皮屑剥落的细微刺痒,“这玩意儿刚才卡住是因为不够长情是吧?那好办啊。”
他深吸一口气,冲着那个还在微微发颤的黑色晶核,用那种跟站点站长保证不超时的语气吼了一嗓子:
“明天我还来送汤!后天也来!大后天还来!不管刮风下雨,只要周岩还在那工地上干活,这汤我就给他送到!”
这一嗓子喊出来,没有半点修仙者的灵力波动,纯粹就是嗓门大。声波撞在水泥墙上弹回来,震得他耳膜嗡嗡发麻,连带后槽牙都微微发酸。
但就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大刘虎口上那些平时为了防滑而自然生出的粗糙纹路,突然亮了起来。
那不是刺眼的金光,而是一种像是老旧路灯般的暖黄光晕。光晕浮起时,皮肤表面泛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仿佛被温热的蒲扇轻轻拂过。
光晕顺着他粗壮的小臂蜿蜒而上,化作一条淡淡的光轨,竟然无视了那层之前坚不可摧的空气墙,直直地连在了晶核之上。
“嗡——”
晶核剧烈震颤起来,发出的声音不再是尖锐的蜂鸣,而是像极了电动车起步时的电流声,低频嗡鸣钻进肋骨缝隙,让人心口微微发颤,像踩在刚充完电的旧电池箱盖上。
那道一直死死禁锢着晶核的封印光柱,在这股充满市井烟火气的冲击下,竟然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纹。裂纹边缘渗出极淡的、带着铁锈腥气的银灰雾气,一靠近就让鼻腔发干。
角落里,周岩并没有像刚才那样激动地大喊大叫。
他只是默默地走回那个临时搭建的工作台前,拿起一张新的粗砂纸,捡起一根还没处理完的钢架。
“嗤啦——嗤啦——”
打磨声再次响起,砂粒啃噬金属的滞涩感顺着砂纸柄传到指节,震得指甲盖微微发麻;每一道划痕都拖出细小的、带着焦糊味的银白火星,在空气里一闪即灭。
这一次,他不再刻意去模仿那种所谓的“节奏”,也不再去想什么规则。
他只是觉得手里的活儿得干完,而且,既然大刘说明天还送汤,那明天中午还得空出五分钟来喝汤。
每一次砂纸摩擦过金属表面的阻滞感,都带着一种踏实的期待。那期待沉甸甸压在舌根,泛起一丝熟悉的、排骨汤熬久后沉淀在碗底的咸鲜回甘。
随着他的动作,他那根断指处刚刚凝结的疤痕上,竟然开始扑簌簌地往下掉落粉末。
那些原本是伤痛凝聚的结晶,此刻脱落后并没有落地,而是化作一点点金色的尘埃,像是有灵性的萤火虫一般飘向晶核,温柔地填补进了光柱的那道裂纹里。金尘掠过耳际时,带起一阵极轻的、类似晒透棉被抖落阳光的暖风拂感。
“嗤啦……明天喝排骨汤吧……”周岩一边磨,一边小声嘀咕了一句,“少放点姜。”
这就是最真实的“受施者”的反馈。
不感恩戴德,只是把这份善意当成了生活里理所应当的一部分。
这才是生活。
“哗啦——”
另一边,林小满盘腿坐在地上,手指翻飞。
她快速翻过之前那一页画满了黑炭线条的纸张,在新的一页空白纸上,没有画画,而是用指甲狠狠地划下了一行字:
“第8日,汤未至,心已候。”
就在笔尖(指甲)划下最后一个句点的刹那,那本早已被汗水浸透的速写本竟然无风自动,“哗哗”地向前翻页,最后定格在了画着“第一日送汤”的那一页上,纸页翻动时扬起一股陈年松脂与汗碱混合的微苦气味,边角卷曲处还沾着一点干涸的、淡褐色的汤渍。
那一页上的墨迹仿佛活了过来,黑色的线条开始流动,与后面六天的画面首尾相连,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圆环。
而在那个代表“第八日”的空白处,虽然没有任何笔墨,却凭空浮现出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的虚影。虚影边缘蒸腾着近乎透明的白气,隐约能闻到骨汤慢炖八小时后特有的、油脂裹着胶原蛋白的醇厚暖香。
晶核表面的黑色彻底退去,那些原本晦涩难懂的上古铭文开始疯狂重组,最后竟然化作了八个简简单单的汉字,直接烙印在虚空中:
【八日成愿,善始善终。】
“成了。”
苏晚萤轻轻松了一口气。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那个早就空了的保温桶,虽然里面连一滴汤都不剩了,但她还是小心翼翼地把盖子拧开,然后轻轻把保温桶放在了悬浮的晶核正下方,桶壁残留着汤水冷却后留下的、一圈浅褐色的环形水痕,摸上去微潮,带着不锈钢特有的、略带涩感的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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