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染红了通往兖州的官道。
于禁勒住缰绳,胯下战马喷着白气,前蹄在地上不安地刨动,马身的铠甲沾满尘土与干涸的血渍,连马尾都耷拉着,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他身后,乐进带着仅存的几十名士兵紧随其后,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疲惫与惊魂未定,甲胄上的刀痕剑伤触目惊心,不少人的手臂还在渗着血,却死死攥着兵器,不敢有半分松懈。
“吁——”
于禁抬手示意队伍停下,侧耳听着身后的方向。
远处虎牢谷的杀声已渐渐平息,只剩下风吹过树林的呜咽声,像是在为方才的血战哀悼。
他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胸口因急促的呼吸而起伏,方才在战场与颜良缠斗时被震伤的内腑,此刻还隐隐作痛。
乐进催马来到于禁身边,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文则兄,后面的杀声停了……想来是玄德公与孙将军拦下了袁军?”
他说着,目光扫过身后的残兵,原本两百多人的队伍,如今只剩下三十余人,大多带伤,心中一阵酸楚。
若不是孙坚麾下程普、韩当、黄盖拼死护着他们突围,恐怕他们早已成了颜良枪下的亡魂。
于禁点了点头,抬手擦去额角的汗水,指尖触到脸上的一道划伤,疼得他微微皱眉:“应当是了。袁军本想借我们的性命挑唆主公与刘备反目,如今没能得手,又被孙、刘两军夹击,自然不会恋战。”
他顿了顿,看向乐进,眼中带着一丝复杂,“只是文谦,你方才问的那句话,倒是问到了点子上——你还记得吗?
咱们最初从徐州突围时,刘备军本是要追击我军,在谷中要截杀我们的,为何今日却突然调转矛头,与孙坚一同护着我们?”
乐进闻言,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脸上满是困惑:“正是此事!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玄德公前几日还派兵在半路设伏,若不是咱们拼死冲杀,恐怕早就成了他的阶下囚。
可今日在虎牢谷,他麾下的关、张二位将军,却拼了命地阻拦张合的步兵,为咱们争取突围的时间,这前后反差也太大了!”
于禁勒转马头,目光望向兖州的方向,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脸上,映出几分深沉。
他沉默片刻,缓缓开口:“文谦,你且想,主公为何会从徐州撤兵?”
乐进一愣,随即答道:“自然是因为吕布偷袭了兖州,主公担心后方不稳,才不得不回师救援。”
“没错。”
于禁点头,语气凝重起来,“可你再想,袁绍如今的势头——他借天子之名,已拿下青州、并州,如今又想染指徐州。
若咱们今日死在刘备手中,主公得知后会如何?”
乐进心中一震,脱口而出:“主公定然会震怒!他视咱们为心腹,若知晓咱们死于刘备之手,定会起兵讨伐刘备,为咱们报仇!”
“正是如此。”
于禁的声音沉了几分,“这正是袁绍想看到的结果!他坐拥三州之地,手中又握有天子,早已是诸侯中最强的一股势力。
若主公与刘备反目,拼得两败俱伤,袁绍便可坐收渔翁之利,一步步蚕食主公与刘备的地盘,最终一统北方。
刘备虽然没有智谋之士,却也不是愚笨之人,他怎会看不出袁绍的野心?”
乐进听到这里,眼中的困惑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恍然大悟:“我明白了!玄德公是怕主公与他反目后,让袁绍得了便宜!
如今袁绍一家独大,若主公与玄德公再自相残杀,只会让袁绍越来越强,到最后无论是主公,还是玄德公,都难逃被袁绍吞并的下场!”
“文谦总算想通了。”
于禁脸上露出一丝赞许,“孙坚将军亦是如此。他在袁术手下立足未稳,最不愿看到的便是袁绍成为唯一的霸主。若袁绍真的一统北方,下一步必然会南下扬州,到那时,孙坚将军也难独善其身。
所以,他们二人看似是在帮咱们,实则是在为自己铺路——只有让主公的势力保全,才能与他们一同牵制袁绍,不让袁绍一家独大,这乱世棋局,方能维持平衡。”
乐进低头思索片刻,又问道:“可玄德公毕竟暂时在陶谦的徐州,他公然违抗袁绍的意思,帮助咱们,就不怕袁绍迁怒于他吗?”
于禁冷笑一声,目光中带着几分锐利:“袁绍虽强,却多疑寡断。刘备麾下有关羽、张飞这样的猛将,又有一定的声望,袁绍若想吞并天下,还需借助刘备的力量安抚徐州百姓。
他即便知晓刘备暗中相助咱们,也不会轻易与刘备反目,最多只是口头斥责几句。更何况,许攸设计屠了陶谦全家,嫁祸给刘备,刘备知道后心中一定会对袁绍不满,如今借此机会与主公缓和关系,也是他的自保之策。”
乐进闻言,彻底明白了其中的关节,不由得感慨道:“没想到这乱世之中,竟有这么多门道。若不是文则兄你心思缜密,我恐怕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只当玄德公是突然良心发现,才会放咱们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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