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的丝竹声正酣,舞姬的裙摆旋成一朵朵盛放的莲,席间的酒盏碰得叮当作响。
董卓已喝得半醉,通红的脸上泛着油光,一手按着案几,一手摇着酒樽,看舞姬的眼神黏腻得像化不开的糖。
老臣们也都松了拘谨,有的凑在一起低声说笑,有的跟着乐声轻晃脑袋,连空气里都飘着酒气和暖融融的热闹。
“好!好舞!”
董卓猛地一拍案几,震得案上的酒壶都晃了晃,他大笑着站起身,肥厚的紫袍随着动作扫过案边,带落了半碟干果。
众人见他起身,忙都收了声,齐刷刷地看向他,连舞姬都停了动作,垂手侍立在一旁。
董卓却没看旁人,只眯着眼看向主位旁的王允,嗓门粗得像打雷:“王司徒!今日这般热闹,老夫倒忘了——听闻今日是你生辰?”
王允心头一跳,端着酒樽的手顿在半空。
他哪里过什么生辰?
这场宴本就是借个由头设的局,董卓这话来得突兀,倒像是随口扯的由头,却偏生撞在了他紧绷的弦上。
他正算着时辰——按约定,此刻高顺该已在外围控制住董卓的亲兵,厅外的甲士也该各就各位,只等他摔杯为号。
可董卓这一问,打乱了他的节奏,他下意识地迟了半拍,才勉强挤出笑来:“劳太师挂心,不过是寻常日子,谈不上生辰……”
话没说完,董卓的脸“唰”地沉了下来。
他本就喝了酒,脾气躁得很,见王允答得迟疑,眼里的笑意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阴沉沉的冷。
“寻常日子?”
他冷哼一声,猛地抬手拍在案几上,“啪”的一声巨响,案上的瓷碗都被震得跳了起来,“那你摆这宴做什么?方才老夫问话,你为何迟疑?”
他往前迈了一步,肥重的身子带着一股压迫感,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王允:“王允!你是不是有事瞒着老夫?!”
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刚才还喧闹的宴席鸦雀无声,老臣们都缩了脖子,大气不敢出,连张绣都按住了刀柄,警惕地看向王允。
王福等仆人更是吓得脸色发白,悄悄往厅角退了退。
王允迎着董卓的目光,手心沁出了汗。
他知道,这一下是躲不过去了。
他飞快地抬眼,看向董卓下手边的吕布——吕布正端着酒樽,指尖在樽沿轻轻摩挲,感受到他的目光,缓缓抬起眼,对上他的视线,然后极轻极快地点了点头。
那点头的动作像一粒火星,瞬间点燃了王允憋了许久的火气。
他猛地站起身,手里的酒樽“咚”地砸在案上,也不管洒出来的酒湿了袍角。
梗着脖子看向董卓,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颤,却不是怕,是怒:“太师既然问了,老夫便直说了——老夫确实有事挂心,挂心的是天子!是这天下!”
董卓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他敢这般回话。
眯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浮起冷笑:“天子?天子在宫中好好的,有何可挂心的?”
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肥厚的嘴唇撇了撇,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傲气,“你倒是说说,天子如何受苦了?”
“如何受苦?”
王允像是被这话刺到了,猛地提高了声音,他环顾了一圈厅里的老臣。
那些人要么低头,要么躲闪着他的目光,他更觉心头发堵,索性豁了出去。
“当今朝中,有奸臣当道,权倾朝野,视天子如无物,视百官如草芥!政令皆出自奸臣之手,俸禄皆入奸臣之囊,天子端坐朝堂,却连说句话都要看人脸色——这难道不是受苦?!”
他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着:“这样的奸臣不除,朝政如何清明?天子如何安心?老夫以为,当除奸臣,清君侧,还政于天子!”
董卓的脸彻底黑了。
他当然听得出王允说的是谁,那话里的每一个字,都像巴掌似的往他脸上扇。
他缓缓眯起眼,眼角的皱纹堆在一起,像老树皮上的沟壑,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股狠劲:“哦?奸臣?”
他扫了眼厅里的人,最后又落回王允身上,“那王司徒倒说说,谁是奸臣?谁又是忠臣?”
“哈哈哈——”
王允突然放声大笑,那笑声里带着悲怆,带着愤怒,震得厅梁上的灰尘都簌簌往下掉。
他笑了好一会儿,直到笑得眼角沁出泪来,才猛地抬手,将手中的酒樽狠狠往地上一摔——
“啪!”
琉璃酒樽摔得粉碎,酒液溅了一地。
几乎在同时,王允猛地指向董卓,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子:“奸臣就是你!董卓!”
厅里的人都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几个胆小的老臣甚至直接瘫在了席上。
“你董卓!起于凉州,本是边地武夫,蒙天子恩宠,才得以入朝!可你却狼子野心,废立君主,屠戮忠良!”
王允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他往前走了两步,直视着董卓,字字句句都像砸在地上,“你大兴土木,建郿坞,搜刮民脂民膏,连宫人都敢随意掳掠!你在朝堂上目无天子,动辄打骂百官,甚至纵兵烧杀,百姓怨声载道——这样的人,不是奸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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