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军靴声在死寂的书房里回荡,每一步都如同踏在霍明薇的心尖上,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霍凛川高大的身影带着浓重的硝烟味和凛冽的寒意,彻底踏入这片被恐惧笼罩的空间。
他下巴的胡茬泛着青黑,眼底带着长途奔袭和战场厮杀后的疲惫血丝,但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眸,此刻却锐利冰冷得如同出鞘的寒刃,穿透了霍明薇的惊惶,牢牢锁在书桌后那个依旧站得笔直的身影上。
白珞嫣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躲闪。
她握着钢笔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但她的眼神却清澈坦荡,带着一种近乎无畏的平静。
灵魂深处的共鸣清晰地感知到,那巨大的空洞感此刻正被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风暴所席卷——震惊、暴怒、被触及逆鳞的杀意,以及一种更深沉的、被她能力所撼动的难以言喻的悸动。
霍凛川的目光扫过桌面上堆积如山的、被批注得密密麻麻的洋务文件,扫过霍明薇脚下掉落的丝帕和她惨白如纸的脸,最终,定格在那本摊开的、如同毒瘤般的蓝皮账册上,以及白珞嫣指尖点着的、那几行致命的德文参数上。
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扎在账册上,也扎在空气里。
“你……在做什么?” 他低沉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裹着冰渣,带着质问,带着审视,更带着一种被强行压抑的、山雨欲来的风暴。
霍明薇如同被鞭子抽中,猛地一颤,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地解释:“哥!不关珞嫣姐姐的事!是……是刘管事他……账对不上……他塞给我……珞嫣姐姐只是帮我看看……她看出问题了……那钢管……炮管……” 她指着账册,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闭嘴。” 霍凛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绝对的威压,瞬间将霍明薇的哭诉掐断。
霍明薇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鹌鹑,惊恐地捂住嘴,只剩下压抑的抽泣。
霍凛川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离开白珞嫣。
他迈步,径直走到书桌前,高大的身躯投下的阴影将白珞嫣完全笼罩。
他伸出手,那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和细微伤痕的大手,没有去碰那本致命的账册,而是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扣住了白珞嫣放在桌面的、那只握着钢笔的手腕!
力道很大,带着战场归来的粗粝和一种宣告主权的蛮横,甚至比戏园那次更甚。
白珞嫣的手腕被他紧紧攥住,钢笔“啪嗒”一声掉落在摊开的文件上,溅开一小团墨迹。
白珞嫣吃痛地蹙了一下眉,却没有挣扎。
她抬起眼,目光撞进他那双翻涌着惊涛骇浪的墨眸深处。
那里面,除了冰冷的审视和暴戾的杀意,她清晰地看到了一丝被深深掩藏的、因她涉足他绝对权力领域而产生的强烈不安!如同领地受到侵犯的猛兽。
“回答我。” 他的声音更低,更沉,带着一种危险的嘶哑,灼热的呼吸几乎喷在她的脸上,混合着硝烟、尘土和淡淡的血腥气。
白珞嫣深吸一口气,压下手腕的疼痛和被他强大气场压迫的不适。
她没有试图挣脱,反而用那只尚且自由的手,轻轻点了点账册上她刚刚圈出的关键处。
“督帅,” 她的声音清亮,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力量,穿透了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刘管事送来账册,账面上亏空三万大洋。明薇小姐惊慌,求助于我。”
她语速平稳,条理清晰,如同在汇报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务。
“我查阅账目,发现这笔向礼和洋行采购‘特种合金无缝钢管’的款项有异。”她的指尖精准地落在汇率差的计算结果上,“支付汇率低于当日公开牌价,差额一万八千银元,被人以‘汇率损失’名义侵吞。”
她的指尖继续下移,落在那些德文参数上,目光锐利如刀锋:“其次,这批钢材的规格参数——屈服强度≥950MPa,抗压极限≥1100MPa,耐高温系数远超常规锅炉及枪管用钢标准。其综合性能指标,完全符合克虏伯75mm野战炮炮管用钢的技术要求。”
她抬起头,目光毫不避讳地迎上霍凛川那双深不见底、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的墨眸,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结论:
“有人,以采购军需为名,利用汇率差中饱私囊,同时,为不明势力输送了足以制造野战炮的关键战略物资。这不是贪墨,是叛国。”
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寂静的书房里!
霍明薇倒抽一口冷气,身体摇摇欲坠。
霍凛川扣着白珞嫣手腕的力道,在她清晰冷静的剖析中,几不可察地松动了半分。
他那双翻涌着风暴的墨眸深处,锐利的审视被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震动所取代!
她不仅看穿了账目陷阱,更精准地解读了那些连他麾下专业军械师都未必能一眼看透的德文参数!这份洞察力,这份冷静,这份价值,远超他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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