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推开一半,门外站着一个裹着藏青头巾的老妇人。她手里提了个竹篮,脸上堆着笑,可那笑像是硬从皮肉里挤出来的。
傅诗淇坐在院中石凳上,笔尖顿了顿。
南阳抬头看了一眼来人,不动声色地把写了一半的“傅”字压在手肘下。峰峻放下毛笔,悄悄往妹妹身边挪了半步。夕颜抱着布老虎,小脸绷得紧紧的。
老妇人跨进门槛,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前一扑,竹篮飞出去两尺远,里面几个粗瓷碗滚了出来,没碎。
她趴在地上愣了一瞬,随即咳嗽两声,慢慢爬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哎哟,这地上怎么这么滑?”
傅诗淇吹了吹笔尖的墨,慢悠悠道:“你眼瞎,别怪路不平。”
老妇人干笑两声:“是是是,我年纪大了,走路不利索。”她捡起篮子,又走近几步,“诗淇啊,我是你婆母马氏,今天来……是好意。”
“哦?”傅诗淇抬眼,“你们司徒家什么时候学会走正门了?前几次翻墙砸窗的本事,不如留着去县衙比武。”
马氏脸上的肉抖了抖:“那是误会,都是误会!今天我来,是代表全家,向你赔不是的。”
南阳低头继续写字,手指用力,笔尖划破纸面。
峰峻小声嘀咕:“上次说赔不是,转头就抢走了娘的半袋米。”
夕颜轻轻点头:“那次他还踢翻了我们的小板凳。”
马氏假装没听见,从篮子里拿出一块红布包着的东西,双手捧着递过来:“这是我家祖传的银锁,本是要留给长孙的。如今……我们想送给南阳,认个亲,续个情。”
傅诗淇没接。
她盯着那块红布,忽然笑了:“你家祖传的银锁?上个月你拿去当铺换酒喝的时候,没听说是‘祖传’的吧?”
马氏一僵:“你……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的多着呢。”傅诗淇放下笔,站起身,“你上个月初八去赌坊门口讨钱,初十偷了李家媳妇的针线篮,十五那天还想扒裴县令马车的帘子,结果被巡街的差役赶下来——这些,要不要我一件件说给你听?”
马氏脸色发白:“你胡说!我哪有……”
话音未落,她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三个孩子齐刷刷扭头看去。
原来是柳家的仆人送东西来了,挑着两个扁担,上面全是新布料、笔墨纸砚和一小袋糖块。
仆人进了院子,见这情形,也没多问,只恭敬道:“傅姑娘,这是老爷夫人让送来的,说是孩子们快过冬了,得添点实在的。”
说完,把东西放下,转身走了。
马氏站在原地,像被钉住了一样。
她看着那一堆东西,又看看傅诗淇身上洗得发白却干净整齐的衣裳,再瞧瞧三个孩子虽然瘦但精神十足的模样,喉咙动了动。
“诗淇啊,”她声音低了些,“我们……我们真是来和解的。你也知道,南阳到底是司徒家的血脉,我们做长辈的,心里也挂念。”
傅诗淇走到夕颜身边,伸手理了理她耳边翘起的一缕头发。
“挂念?”她轻声说,“你们挂念他饿不饿?冷不冷?有没有书读?有没有人欺负他?”
马氏张了张嘴:“这……现在不是来补了吗?”
“晚了。”傅诗淇看向南阳,“你记得去年冬天,你发烧三天,谁给你端水喂药?”
南阳停下笔,抬头:“娘。”
“谁在你被村童推下河后,跳下去把你捞上来?”
“娘。”
“谁在你写错字被你爹打得满身伤时,半夜偷偷给你擦药膏?”
“……娘。”
傅诗淇点头:“那就对了。血缘这东西,生得出人,生不出心。你们今天能站在这儿说话,是因为你们怕了,不是因为你们悔了。”
马氏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她强撑着笑:“话不能这么说。咱们到底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你看,我都带了礼物,态度是诚心的。”
傅诗淇弯腰捡起那个滚到脚边的粗瓷碗,翻来覆去看了看。
“这碗,是你从镇东头王婆那儿赊的吧?她儿子欠了赵掌柜的钱,她拿这个抵债。你今天借来充场面,回头还得还回去。”
马氏猛地抬头:“你连这都知道?”
“我还知道,你今天出门前,在家门口烧了三张黄纸,嘴里念叨‘若能骗回那寡妇的信任,保我平安回家’。”傅诗淇把碗放回篮子,“你求的不是和解,是保命。”
马氏腿一软,差点又跪下去。
她硬撑着没倒,声音发颤:“你……你懂什么?我们也是被逼的!村里人都说你攀上了柳员外,还跟县令走得近,我们怕啊!要是你不答应,回头你们一家子过得风生水起,我们司徒家岂不是……”
“岂不是被人戳脊梁骨?”傅诗淇冷笑,“所以你们就想先来演一出‘慈爱长辈’,让我心软,让我念旧,让我把孩子还给你们一点点指望?”
峰峻突然开口:“那你知不知道,我们早就改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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