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照在车轮上,一圈一圈往前滚。
傅诗淇坐在驴车上,包袱搁在腿上。她没睡着,但也没睁眼。老头赶车的节奏慢得像在遛弯,嘴里哼的小调跑了八百里地都不带重样。
“你这驴走得比我家母猪还稳。”她说。
老头一愣,随即笑出一口黄牙:“那可不,我这驴是老伙计,走山路不打滑,下坡不踩空,连狗追它都追不上。”
“那你可得看好了。”傅诗淇睁开眼,“我要去谈生意,别迟到。”
“布庄?”老头斜她一眼,“你真要去碰那个行当?”
“怎么,你也认识赵掌柜?”
“谁不认识他。”老头撇嘴,“县城三个布庄,两个是他开的,还有一个快被他挤垮了。你说你一个外村寡妇,拿什么跟他斗?”
傅诗淇没答话,只从包袱里摸出一小包东西,打开——是豆子。
老头凑近看了一眼:“这不是喂鸡的?”
“不是。”她把豆子倒回布包,“是有人半夜扔进我家院子的。”
“哦?”
“干干净净,颗粒饱满。”她捏起一粒,“这种豆子,能换三斤米。”
老头眯起眼:“谁这么好心?”
“不知道。”她收好袋子,“但送的人,肯定不想让我饿死。”
老头沉默片刻,忽然道:“你要是想做布匹,别去赵掌柜的地头晃悠。去西街,有个姓钱的,开酒楼那个。”
“他卖酒,不卖布。”
“但他有个表弟,在城南织坊做事。”老头嘿嘿一笑,“那人缺钱,愿意低价出货。你要是诚心做,我可以带你去见他。”
傅诗淇看了他一眼:“你为啥帮我?”
“我不帮你。”老头摇头,“我是帮我自己。你要是成了,以后坐我车进城的人就多了。我这破车也能加个座儿。”
傅诗淇笑了:“那你该收我双份车钱。”
“不收。”老头甩鞭子,“等你铺子开了,请我吃碗肉面就行。”
驴车继续往前走,路越来越宽,两旁开始出现零散摊贩。卖菜的、卖鞋的、修锅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进城了。”老头说。
傅诗淇点头,把手伸进腰带夹层,摸了摸里面缝着的银角子。一共二十三个,加上铜钱换算,差不多有两千四百文。猪出栏的钱,蛋攒下的钱,鸭毛鸡毛换的钱,一分没动。
够起步了。
驴车停在城门口。傅诗淇下车,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往左拐,走两条街,再右转进小巷。”老头指路,“看到红灯笼挂着‘醉香’招牌的就是钱家酒楼。你报我名字,就说刘老三介绍来的。”
“你叫刘老三?”
“嗯。”
“你看着不像三。”
“我排行第三。”老头咧嘴,“前头两个哥都饿死了。”
傅诗淇点点头:“谢了。”
她转身要走,老头突然又喊住她:“喂!”
她回头。
“你要是真敢跟赵掌柜对着干……”老头咧嘴一笑,“我以后天天免费拉你。”
“你不怕他找你麻烦?”
“怕。”老头拍拍驴屁股,“但我更怕穷。”
傅诗淇也笑了:“等我赚了钱,给你换头新驴。”
“别,这头就行。”老头挥挥手,“它认路。”
她迈步往前走,脚步轻快。
街上人多起来。她低着头,不看两边店铺,也不理小贩招呼。脑子里过的是待会儿要说的话。
先问价,再谈量,最后提合作。不急着签契,先拿样品回去试试销路。如果顺利,第一批进五匹布,花色要新,价格压到六十文以内。
正想着,迎面撞上一个人。
是个女人,挎着红漆木匣,鼻子尖有颗痣。
“哎哟!”孙大嫂差点被撞翻,“我的匣子!”
“你怎么在这儿?”傅诗淇扶住她。
“我来城里走亲戚!”孙大嫂喘着气,“刚听说你要进城做布匹,我赶紧追来了!”
“谁告诉你的?”
“刘老三呗!”孙大嫂压低声音,“他在村口说了半天,谁没听见?”
傅诗淇皱眉:“那你不该在家等着?跑这儿来干啥?”
“我来帮你啊!”孙大嫂挺胸,“你不是说铺子开张第一个雇我吗?我现在就上岗!”
“你连布都不会分。”
“我会认人!”孙大嫂拍胸口,“谁想坑你,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再说了,我还能拉客!全城的媒婆我都熟,哪家娶媳妇做新衣,我能给你说到嘴软!”
傅诗淇看着她那副认真的样子,忍不住笑:“你就不怕赵掌柜找你麻烦?”
“怕。”孙大嫂脖子一梗,“但我更怕错过你。”
傅诗淇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伸手,从包袱里掏出一把豆子,塞进她手里。
“拿去炒了吃。”
孙大嫂愣住:“这……这是干嘛?”
“定金。”傅诗淇转身就走,“明天这个时候,我要在铺子里看见你。”
孙大嫂站在原地,捧着豆子,眼睛发亮。
傅诗淇往前走,穿过人群,拐进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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