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漫过码头的吊臂时,我正蹲在聚贤楼的门槛上擦刀。黄铜匕首的刃口映出张陌生的脸,眼角的淤青还没褪,是昨夜混战留下的勋章。火狐狸拎着个铁皮桶过来,桶里的桂花在晨光里泛着金,像把碎掉的阳光。
“赵队说账册里夹着张码头分布图。”她往我手里塞了块热馒头,蒸汽在匕首上凝成小水珠,“画红圈的仓库,十年前烧死过三个码头工。”咬下去时,舌尖尝到点桂花的甜,是她今早用新收的花腌的。
刀疤脸扛着根锈钢管从巷口拐进来,军绿色外套的肘部破了个洞,露出里面的纱布渗着点红:“然哥,眼镜蛇的老窝抄了,但军师的弟弟跑了。”他往地上啐了口带血的唾沫,“那小子左耳缺块肉,跟他哥一个模子刻的。”
我摸着匕首柄上的缠绳,那是老炮儿用晾衣绳改的,绳结里总卡着点桂花碎屑。三年前在停尸房,法医掀开白布时,老炮儿的指缝里就攥着这么撮碎金,像握着把没来得及撒出去的种子。
“去趟旧货市场。”火狐狸突然拽住我的胳膊,辫梢的桂花落在我手背上,“张律师说老炮儿的账本有两本,另一本可能在收废品的老李头手里。”她的指甲掐进我皮肉里,那里刚好有块旧疤,是当年替老炮儿挡酒瓶留下的。
旧货市场的帆布棚下飘着股霉味,老李头正蹲在麻袋堆前挑铜锁,每把锁的钥匙孔里都塞着团棉花,说是防蛀。“然小子来得巧。”他往我手里塞了个铁皮盒,边角锈得像朵蜷曲的花,“昨天收了个樟木箱,夹层里藏着这东西。”
盒子打开时,股樟木混着桂花的香气涌出来。里面躺着本线装账簿,纸页黄得像秋叶,封面上用朱砂画着半只虎头,尾巴处缺了块,像是被老鼠啃过。火狐狸的指尖刚碰上纸页,突然“嘶”地抽回手——页脚藏着根细针,针尖闪着幽蓝的光。
“是眼镜蛇的记号。”刀疤脸突然按住腰间的竹片,那是瘸子临终前给他削的,里面灌了铅,“他们当年给叛徒纹身,针上就涂这种磷粉。”他的喉结动了动,我看见他脖颈处的青筋跳得像条挣扎的蛇。
账簿里夹着张泛黄的照片,边角卷得像朵凋谢的花。穿中山装的老炮儿站在码头牌坊下,身边的年轻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海魂衫,左耳缺了块,正往老炮儿手里塞个铁皮盒。“这是眼镜蛇的大哥,”火狐狸用指甲戳着照片,“三年前在牢里上吊了,遗书里提过‘虎头账册’。”
我突然想起老炮儿的床板下藏着个木箱,垫着层晒干的桂花。有次我趁他醉倒,偷偷掀开看,里面除了几件打补丁的旧衣服,就只有个缺角的虎头存钱罐,罐底刻着个“义”字,跟这账簿上的笔迹如出一辙。
“往南走第三个棚子。”老李头突然往帆布棚深处努嘴,“有个穿黑夹克的总来问樟木箱,左耳缺块肉。”他往铜锁里塞棉花的手顿了顿,“刚才还在这儿转悠,手里拎着把弹簧刀,刀柄上镶着块蓝玻璃。”
刀疤脸抄起地上的钢管就要冲,火狐狸突然拽住他的腰带。她的指尖在帆布棚的柱子上划着,那里有个新鲜的刻痕,是朵半开的桂花,刀法跟聚贤楼扶手上的雕花一模一样。“他在等我们主动找他。”她往我手里塞了个弹弓,是用老炮儿的晾衣杆改的,皮筋磨得发亮,“跟当年在码头设局时一个德性。”
穿过挂满旧灯笼的过道时,桂花香突然浓得呛人。穿黑夹克的年轻人正蹲在个旧衣柜前翻东西,左耳的创可贴被汗浸得发白。他转身时,我看见他后腰别着把匕首,鞘上的蛇纹在阴影里像在游动,跟老炮儿当年没收的那把走私刀一个款式。
“苏然?”他突然笑起来,露出颗虎牙,“我哥说你刀快,但认死理。”他往地上扔了个布包,滚出来的竟是串铜钱,边缘的缺口跟我怀里那枚不差分毫,“这是老炮儿当年输给我爸的,现在该物归原主了。”
火狐狸的弹弓突然绷直,石子擦着他的耳边飞过,打在旧衣柜的镜子上。裂纹蔓延开来,把他的脸切成无数块,像幅被打碎的拼图。“你爸当年往码头的油罐里扔烟头时,怎么没想过物归原主?”她的辫梢在风里抽打着帆布,发出啪嗒啪嗒的响。
年轻人突然从后腰抽出匕首,寒光扫过我的鼻尖:“我哥在牢里断了条腿,这笔账总得有人结。”他的刀尖挑着张照片,上面是三个戴安全帽的码头工,背对着镜头往油罐上爬,“看见没?中间那个是我叔,烧死的时候还攥着块桂花糕。”
我摸着怀里的旧账簿,纸页间突然掉出张字条,是老炮儿的笔迹:“油罐区有暗道,通聚义堂后巷”。墨迹晕染处像朵盛开的桂花,跟当年消防队拍的现场照片里,那团凝固的火形状重叠。
“老炮儿当年救过你叔。”火狐狸突然从帆布棚顶翻下来,手里举着块烧焦的工牌,照片上的年轻人左耳完好,胸前别着朵塑料桂花,“在档案室找到的,他替你叔背了擅离职守的黑锅,被码头开除那天,你叔往他酒里掺了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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