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云数据”的项目，如同一块被投入平静湖面的试金石，在林悦心底漾开层层警惕的涟漪。赵雯的指令让她名正言顺地参与到与这家背景存疑公司的深度接触中，这既是机遇，也是行走于刀锋的挑战。
技术对接会议被安排在两天后。在此之前，林悦利用一切可用的时间，像最精密的扫描仪，反复核查“星云数据”公开及半公开的一切信息。她将沈逸尘共享的、与“科林基金”关联的投资机构名单牢记于心，并尝试在“星云数据”复杂的股权结构图中，寻找更深层次的、可能被刻意隐藏的联系。
同时，她并未放松对苏瑶和李阳那边的监控。小美表姐成了她在“蓝调”咖啡厅的固定眼线，而沈逸尘那边也不时传来关于李阳公司内部气氛紧张、几个原本由苏瑶负责的项目被李阳以“集中审核”为名强行接管的消息。
离间计的效果正在持续发酵。
技术对接会议当天，“星云数据”派来了一个三人团队，为首的是一位姓谭的技术总监，约莫四十岁，戴着金丝眼镜，言辞犀利，逻辑清晰，对自家技术极富自信，甚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
会议前半程进展顺利，谭总监展示的技术架构和解决方案确实令人印象深刻，连启辰科技这边资深的技术工程师也频频点头。赵雯坐在主位，听得十分专注。
林悦坐在靠后的位置，主要负责记录和观察。她没有急于发言，而是仔细听着对方的每一句陈述，捕捉着可能存在的漏洞或刻意模糊之处。
当讨论到数据安全架构和核心算法托管方案时，谭总监给出了一套看似完美、实则将大量核心数据处理权限置于“星云数据”云端的方案。
“为了达到贵方‘灵犀’项目所需的实时性和算力，这是最高效的解决方案。”谭总监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技术人士特有的不容置疑，“我们的安全等级是国际顶尖的，完全符合甚至超越国内标准。”
这时，林悦举起了手。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到她这个年轻的专员身上。
“谭总监，您的方案从技术角度看确实很先进。”林悦开口，语气平和，带着请教意味，“我只有一个比较外行的问题。按照这个架构，我们‘灵犀’项目未来沉淀下来的、关于用户行为习惯的所有原始数据和经过初级处理的特征数据，物理上都将在贵司的服务器上运行和存储，对吗？”
谭总监微微蹙眉，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多余：“理论上是的。但这有什么问题吗？数据所有权依然归属启辰，我们只是提供算力和环境，有严格的协议保障。”
“我明白协议的重要性。”林悦点点头，话锋却微微一转，“我只是联想到近期一些行业案例。某些境外背景的资本，会通过投资或技术合作的方式，间接获取特定区域、特定人群的海量原始数据。这些数据经过深度挖掘，其战略价值可能远超项目本身带来的商业利润。我们‘灵犀’瞄准的是国内广阔的智能助手市场，其数据样本的价值不言而喻。我们不得不考虑，在追求技术效率的同时，是否存在数据主权和潜在战略价值外流的终极风险？”
她的话没有直接指控“星云数据”，而是将一个行业内的潜在风险，与“灵犀”项目的特质结合起来，抛了出来。语气始终是探讨式的，但问题本身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向了最敏感的部位。
会议室内瞬间安静下来。几位技术工程师露出了深思的表情，赵雯的目光也变得更加锐利。
谭总监的脸色微不可察地变了一下，虽然很快恢复镇定，但那一瞬间的僵硬没有逃过林悦的眼睛。“林专员多虑了。”他语气略显生硬，“我们是正规公司，严格遵守所有法律法规。而且，我们的投资方背景都是清白的，完全可以接受调查。”
“我们当然相信贵司的合规性。”林悦适时地放缓语气，给对方一个台阶，“这只是基于风险前置考虑的一种假设性探讨，希望能帮助我们在后续的合同条款设计上，更加完善地规避任何潜在风险。毕竟，这么大的项目，谨慎一些总没错。”
她成功地将一个可能引发对立的问题，转化成了对项目负责的“风险探讨”。既点明了要害，又没有留下任何攻击性的把柄。
赵雯深深看了林悦一眼，然后对谭总监说：“林悦考虑的方向，确实是我们需要关注的。技术方案我们认可，但在最终的数据安全协议和合作细节上，我们需要更严格的条款，确保核心数据资产的绝对安全和可控。”
会议在一种略显微妙的气氛中结束。谭总监团队离开时，虽然表面客气，但明显能感觉到一丝不快。
会后，赵雯将林悦单独留了下来。
“你今天提出的那个问题，很尖锐，但也非常关键。”赵雯看着林悦，眼神中带着审视和赞许，“‘星云数据’的技术确实有诱惑力，但你的提醒很及时。数据，才是‘灵犀’未来的核心。在这一点上，绝不能有任何妥协和隐患。后续的商务谈判和协议审核，你跟我一起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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