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宓见曹昂神色未变,只是目光专注地看着自己,便继续低声说道:“姐姐言语间,也常提及夫君在许都回护、沿途相送之恩,感念甚深。妾身是她的妹妹,最是了解她,这般神态,绝非仅仅是对恩人或妹夫的寻常关切。”
曹昂沉默片刻,握紧她的手:“宓儿,我待她,只因她是你姐,是甄家长女,于情于理都该护她周全,并无他意。”
“妾身明白。”甄宓急急点头,眼中水光潋滟,“夫君的为人,妾身岂会不知?只是姐姐命途多舛,如今孤身在此,心中凄苦。妾身是怕她情根错种,将来更加伤怀。也怕此事若处理不当,会令夫君为难,更损及姐妹之情。”
她语带哽咽,“世间女子,能得夫君这般重情重义之人倾心相待,是宓儿几世修来的福分。姐姐她或许正是见了这份好,才……”
曹昂轻抚她的背,叹息道:“莫要胡思乱想。我之心意,你当明了。至于你姐姐……她毕竟是袁熙明媒正娶之妻,虽袁氏将倾,然名分犹在。她初离苦海,心绪不稳,或有依赖之情,亦在情理之中。待时日久些,心境平复,自会明白。我会留意分寸,你亦需放宽心,保重身子要紧。你们是亲姐妹,血脉相连,莫要因此生了嫌隙。”
甄宓仰起脸,泪眼婆娑:“那夫君答应我,万一姐姐她真有此心,你需婉转开解,莫要伤了她。姐姐她实在太苦了。”
“好,我答应你。”曹昂郑重颔首,轻轻替她拭去泪痕。
“乱世之中,身不由己者众。能护得你们周全,已属不易。待河北彻底平定,尘埃落定,或许境况另有不同。眼下,维持现状,方是上策。你平日与她相处,亦可稍加引导,还有你自己,安心将养,勿要劳神。”
甄宓微微点头,心中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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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城,大将军府别院。
铜镜映出一张精心描画的脸。
刘氏指尖掠过案上那封素笺。
郭嘉的字迹翩然如鹤,问候之外,漫谈许都风物、诗赋文章。
末了,似有还无地点到河北往事,与对她这位“传奇夫人”的欣赏。
她唇角勾起极淡的弧度。
聪明人之间,无需多言。
提笔濡墨,她回得含蓄而富有深意:感念存于字里行间,一丝身世飘零的幽怨似露非露,间或穿插几句河北旧闻,似是无心提及,又似在悄然展现她所知的分量。
对郭嘉才名的仰慕,则点缀得恰到好处,如蜻蜓点水。
自此,尺素频传。
郭嘉的信,风流蕴藉,妙语如珠,三分关切七分调侃,像羽毛搔在人心最敏感的角落,搅动一池沉寂春水。
刘氏的回信,则愈见“情真”,将乱世佳人那份欲说还休的依赖、强自维持的骄傲,勾勒得栩栩如生。
这“书信酬唱”,二人心照不宣。
郭嘉乐在智趣与风情的博弈,顺便为曹昂拴住一枚棋子;
刘氏则于绝境中攀索,竭力证明自己“有用”。
其间几分是戏,几分入心,只怕当局者亦难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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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都,司空府。
棋枰上黑白交错。
曹操拈着一枚黑子,忽而笑道:“奉孝,闻说你在邺城新收一位‘女弟子’,书信殷勤。莫非真动了凡心,看上那位刘夫人了?”
郭嘉目光仍凝在棋局,懒洋洋道:“主公取笑了。嘉平生所好,酒与棋而已。至于刘夫人……不过是一着闲棋。若用得巧,或可暖榻,或可问事,总强过任其闲置,或落入他人彀中。”
他语意轻飘,“废物利用,聊胜于无。”
曹操指着他大笑:“好个郭奉孝!‘废物利用’?当心暖了床帏,问了旧事,自己反倒陷进去!罢,罢,不误正事便由你。只那刘氏非寻常妇人,玩火者,当心自焚。”
郭嘉这才抬眼,眸中掠过一丝狐狸般的黠光:“主公宽心,嘉惜命。这棋——”
他指尖白子“嗒”然落定,清脆一响,随即袖手悠然道,“已尘埃落定了。”
曹操忙低头细看棋枰,果见一条大龙陷入绝境,无处求生,顿时抚额笑骂:“好你个郭奉孝!说着刘夫人,竟暗度陈仓,又分散老夫心神!”
满室灯火,映着二人心领神会的朗笑,与棋枰上那局已定胜负的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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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都,皇城深宫。
一声玉碎,刺破宫阙寂静。
刘协跌坐在御座上,面色惨白如纸,指尖深深掐入紫檀扶手,胸中惊涛翻涌。
他死死盯着阶下抖若秋叶的宦官,声音嘶哑如裂帛:“你…方才说什么?给朕再说一次!”
“陛、陛下息怒!”宦官以额触地,涕泪横流。
“奴才奉命往温泉宫进献时鲜,欲向皇后娘娘问安…可守宫侍女百般阻挠,言词闪烁。奴才心生疑窦,使银钱买通洒扫旧人,方知娘娘凤驾似已不在宫中!如今宫内那位,恐是李代桃僵啊!”
“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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