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风裹着腊味的熏香,在小院里打了个温柔的旋,把灶间飘出的炊烟轻轻推散。翠花站在灶台前,手里握着长柄木勺,正慢慢搅动锅里的腊肉粥。铁锅是顾父留下的老物件,锅底积着薄薄一层油垢,却被她擦得锃亮,熬粥时 “咕嘟咕嘟” 的声响,混着屋檐下腊味绳晃动的 “哗啦” 声,成了此刻最踏实的烟火调。
她选的是前几天刚熏好的五花腊肉,肥瘦相间的纹理里还浸着柏树枝的清香,切成半厘米见方的碎块,在热水里焯过一遍,去掉多余的油脂,才放进沸腾的米粥里。米是巷口粮油店买的珍珠米,提前泡了两个钟头,熬煮时先用大火煮开,再转小火慢炖,熬得米粒开花,粥水浓稠得能挂住勺,才把姜丝和腊肉碎放进去,最后撒上一小把葱花,香气瞬间漫出灶间,飘得满院都是。
“妈妈,粥好了吗?我闻到香味啦!” 小宇举着个缺了耳朵的奥特曼玩偶,从堂屋跑出来,鞋底蹭过青石板,带起一阵轻响。他凑到灶台边,踮着脚往锅里看,眼睛亮得像星星,“哇!好多腊肉!舅舅爸爸说今天要教我煎腊肉,是不是吃完粥就教呀?”
翠花笑着刮了刮他的鼻子,把木勺递到他面前:“小心烫,先尝一口,看咸淡怎么样。” 小宇凑过去,小心翼翼地舔了舔勺边,满足地眯起眼睛:“好吃!比昨天的还香!有舅舅爸爸喜欢的姜丝!”
正说着,顾夜宸扶着顾夜寒从堂屋走出来。顾夜寒的嘴角还有淡淡的淤青,走路时脚步放得很轻,是早上翻腊鱼时不小心扯到了之前的旧伤;顾夜宸的膝盖还裹着纱布,虽然已经不流血了,却还不能大幅度弯曲,走得慢且稳,手里还不忘帮顾夜寒拎着件薄外套 —— 怕他傍晚着凉。
两人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下,石桌上已经摆好了三只粗瓷碗,碗沿都带着细小的缺口,是顾父当年用惯的物件。顾夜寒的目光落在自己那只碗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缺口处 —— 以前顾夜宸总抢这只碗,说 “缺口握着不滑手”,现在两人隔着桌子对坐,却都没先开口,只有富贵蹲在桌角,时不时用脑袋蹭蹭顾夜宸的裤腿,嘴里叼着块风干的萝卜干,想往他手里送。
翠花端着粥锅出来,把热气腾腾的腊肉粥放在石桌中央,白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三人的眉眼。她拿起木勺,先给顾夜寒盛了一碗,粥里特意多放了几块瘦肉:“你嘴角还没好,多吃点软和的,别碰太肥的腊肉。” 又给顾夜宸盛了一碗,姜丝放得比平时多些,“你膝盖还疼,姜丝能驱寒,对伤口好。” 最后才给自己盛了小半碗,碗里飘着几片葱花。
三只碗在石桌上摆成三角,热气渐渐散去,露出粥里油亮的腊肉碎和嫩黄的姜丝。顾夜寒握着碗沿,指尖能感觉到粗瓷的温热,却没动勺 —— 他知道,翠花有话要跟他们说,从早上林舟走后,她就没怎么开口,只是默默收拾灶间,整理腊味,眼底藏着的情绪,他看得懂,却不敢先戳破。
顾夜宸也没动,目光落在粥里的姜丝上,思绪飘回了几天前的街头 —— 他失控地推开林舟,顾夜寒红着眼打他,膝盖磕在碎瓷片上的疼,还有翠花赶来时通红的眼睛,像针似的扎在心上。他想说 “对不起”,却不知道该先对谁说,是对翠花的愧疚,还是对顾夜寒的抱歉。
石桌下的富贵似乎察觉到了沉默的尴尬,扑棱着翅膀飞到顾夜寒的肩膀上,把嘴里的萝卜干往他碗里丢,“叽” 地叫了一声,像是在催他吃饭。顾夜寒笑着摸了摸它的头,却还是没动勺,只是抬头看向翠花:“翠花,你…… 有话就说吧,我们听着。”
翠花握着勺的手顿了顿,抬起头,目光先落在顾夜寒肿着的嘴角,又扫过顾夜宸膝盖上的纱布,眼圈慢慢红了:“我想了一天,从早上林舟走,到刚才熬粥,我想起很多事 —— 想起咱们刚开小店的时候,你俩一起搬腌坛,夜寒你差点摔了,夜宸你一把拉住他;想起小宇出生那年,夜宸你连夜开车去市里买奶粉,回来时冻得耳朵都红了;想起念念发烧,你俩一个熬粥一个物理降温,忙到后半夜都没合眼……”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手里的勺轻轻敲了敲碗沿:“我一开始很难接受,真的很难 —— 我怕这个家散了,怕孩子们受委屈,怕邻居们说闲话,怕你们俩因为这份感情,再也回不到以前热热闹闹的样子。”
顾夜宸的喉结动了动,伸手想拿纸巾递给她,却被翠花摇摇头拦住:“但我更怕看到你们这样 —— 夜寒你躲着人偷偷哭,嘴角肿了都不敢说;夜宸你膝盖流血了还硬撑,躲在车里不敢见我们。你们是我最重要的人,是这个家的支柱,你们难受,我心里更疼。”
“夜寒,” 翠花转向顾夜寒,声音放得极轻,“你不用逃避,喜欢一个人不是错,哪怕那个人是夜宸。你没有对不起我,也没有对不起孩子,你只是勇敢地面对了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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