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敕勒川,正是草长莺飞的时节。
茫茫草原一望无际,天似穹庐,笼盖四野。风吹草低,本该见牛羊,如今却只见一望无际的汉军旌旗。
刘星率领的五万稚虎营,如一条黑色的巨龙,缓缓游弋在草原上。
行军第三日午后,大军在一条蜿蜒的小河边扎营。
营寨扎得极有章法:外围以偏箱车首尾相连,形成车城;车后立大盾,盾后设鹿角、拒马;营内帐篷呈梅花状分布,留出通道,防敌军火攻。了望塔高耸,斥候游骑不间断地巡视方圆二十里。
中军帐内,刘星正与几位校尉围着沙盘议事。
这沙盘是随军工匠就地取土塑成,虽简陋,却清晰标出了敕勒川周围的山川地势。
“将军,”斥候营校尉指着沙盘上几处标记,“这两日,周围发现的胡骑斥候明显增多。昨日东南三十里,甚至出现了一支约五百人的匈奴游骑,远远窥探后即退去。”
另一名校尉接口:“末将抓了两个落单的羌人牧羊人,分开审讯得知,匈奴刘虎、鲜卑秃发、羌人迷唐滇零等部,正在集结兵马,传言要会盟。”
刘星盯着沙盘,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看来,鱼闻着饵香了。”
他抬头,看向帐中诸将:“诸位,主公以我等为饵,此乃天大的信任,也是天大的功勋!此战若成,河套可定!而我稚虎营之名,将载入史册!”
众将眼中皆燃起战意。
刘星继续道:“然,为饵者,亦要有被吞的准备。七万胡骑——这是目前探知的最大可能兵力。我军五万,其中步卒四万五,骑兵五千。草原之上,步兵对骑兵,本就是劣势。”
他话锋一转,手指重重点在沙盘上营寨位置:“但,我们有车城,有强弩,有大盾,有铁甲,有严明的纪律,士兵个个勇武!胡骑若来,必以为我等是待宰羔羊。我等便要让他们撞得头破血流!”
“传令各营:一,弩箭箭矢再清点一遍,每人至少备箭五十支,弩机全部检修;二,长矛手打磨矛头,大盾手检查盾牌;三,营中多挖陷马坑,范围扩至营外三百步;四,骑兵队全部收拢,非有令不得出战,养精蓄锐,以待关键时刻突击!”
“诺!”众将轰然应命。
刘星又唤来书记官:“给主公和中军发讯:饵已布下,鱼群渐聚。另,请张绣、黄旭二位将军注意,胡骑主力若至,必从东北‘野马滩’方向来。鹰愁涧在其退路偏西三十里处,时机一到,请即截杀!”
当夜,刘星巡营。
月色如水,洒在连绵的营帐上。士卒们大多已歇息,只有巡夜的队伍踏着整齐的步伐,甲叶轻微碰撞,在寂静的草原上传出老远。
刘星走到车城边缘,手抚冰冷的偏箱车板。这些特制的战车,两侧有挡板,可防箭矢,车底有轮,可推动结阵。一旦遇敌,车城相连,便是移动的堡垒。
“将军,还不歇息?”副将跟来,低声道。
刘星望着东北方向黑暗的草原,那里繁星点点,与远山轮廓融为一体。
“我在想,”刘星缓缓道,“胡虏此刻,是否也正望着我们营中的灯火?”
他忽然笑了:“当年霍去病远征漠北,想必也是如此吧。以孤军深入,诱匈奴主力决战,而后一击毙命。千年后,我等在此重演旧事,不知骠骑将军在天有灵,会作何感想?”
副将肃然:“将军必能建立不世之功,堪比先贤!”
刘星摇头:“功业是后话。眼下,我们要先活下来,而且要赢。”
他转身,望向营中那些沉睡的年轻面孔。
这些大多不过二十三四岁的兄弟,相处十余年,胜是亲兄弟。
如今却要在这远离家乡的草原上,面对数万胡骑的冲锋,不知多少兄弟要血染沙场。
“传令下去,”刘星声音低沉,“明日开始,每人每日加肉二两。告诉火头军,把最好的粮食拿出来,让弟兄们吃饱。”
“另外,把我那坛从长安带来的好酒也拿出来。战前,每个百人队分一壶。不是现在喝——是告诉他们,这酒,等打赢了,咱们一起痛饮!”
副将眼眶微热:“诺!”
与此同时,东北一百五十里外的野马滩。
七万胡骑已陆续抵达。草原上毡帐如云,战马嘶鸣,各部按照约定区域扎营,泾渭分明。
匈奴营地最大,居于中央,黑压压的帐篷连绵数里,篝火通明,喧嚣震天。
匈奴骑兵们围着火堆跳舞、摔跤、狂饮,仿佛胜利已在手中。
鲜卑营地扎在东侧,安静得多。秃发尤突治军严谨,营地整齐划一,巡骑不断。他本人坐在大帐中,正就着羊油灯,反复擦拭自己的角弓。
羌人营地则在西侧山坡上,烧当与先零虽同属羌人,却分开扎营。迷唐的营地喧闹粗野,滇零的营地则安静有序。
中央金帐内,刘虎正举行战前会饮。
大帐中铺着厚厚的地毯,摆满了烤全羊、马奶酒、奶酪。各部头人齐聚,刘虎高踞主位,左右各搂着一个抢来的汉人女子,纵声狂笑。
“诸位!长生天保佑,汉人自己把肥肉送到嘴边了!”刘虎举起镶金边的牛角杯,“喝了这杯酒,明日太阳升起时,咱们七万铁骑就踏平汉营!让汉人的血,浇灌我们的草原!”
“吼!吼!吼!”众头人举杯呼应,帐中一片狂乱。
秃发尤突也举杯,却只沾了沾唇。他冷眼旁观,心中盘算:匈奴人如此骄狂,明日冲锋,必然轻敌。也好,就让匈奴人去撞汉军的铁阵,待其受挫,我再……
迷唐已经喝得半醉,挥舞着匕首:“刘虎单于!明日让我烧当羌打头阵!我要亲手砍下那个刘星的头,做成酒碗!”
滇零默默饮酒,浑浊的眼中满是忧虑。他总觉此事太过顺利——汉人真的这么蠢?那个徐康,能横扫关中,岂是易与之辈?
但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
当夜,野马滩的篝火彻夜未熄。七万胡骑在狂热与忐忑中,等待着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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