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政府家属院,一栋不起眼的小楼里。
窗外的阳光,将庞国安的身影,在墙上拉得又细又长。
他放下电话。
那张刻板的脸上,电话里伪装出的沉稳与从容,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疲惫浸透的烦躁与凝重。
庞国安走到窗边,一把拉开厚重的窗帘。
吕州,没有京州的繁华。
视线所及,高楼稀疏,灰扑扑的烟囱倒是不少,带着重工业城市特有的粗犷感。
他在这座城市,生活了近五十年。
从一个没人看得起的基层小吏,一步步爬到今天常务副市长的位置。
他比任何人都懂这座城市的脾性。
也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片看似平静的水面下,藏着多少能将人撕碎的暗流。
汉东油气要并购吕钢?
刚才电话里,他告诉姚远,那是余乐天的虚晃一枪。
这话,九成是真的。
余乐天那只老狐狸,最擅长这种敲山震虎、隔空施压的把戏。
他就是在用这种方式,警告自己,别在吕煤的项目上再耍花样。
他就是在试探自己的底线,看自己会不会为了保住吕钢,而在吕煤的问题上让步。
但是,还有一成。
那剩下的一成可能,是一根无形的刺,扎进了庞国安的骨头缝里,让他坐立难安。
万一,这不是虚晃一枪呢?
万一,余乐天真被孙连城那个愣头青逼急了,准备不惜代价,连自己这边的根基——吕钢,都一并拔掉呢?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庞国安就感觉后颈一阵发麻。
他不敢赌。
在吕州这盘棋上,他输不起。
他有些后悔了。
后悔周五那场市长办公会上,自己一时头脑发热的“反戈一击”。
当时,看着孙连城舌战群儒,以一己之力,把陈文博那几个汉大帮的干将驳得哑口无言,他心中竟涌起一股莫名的快意。
借孙连城这把刀,砍一砍汉大帮的锐气,把吕煤这锅水搅浑。
为自己的吕钢项目争取时间。
他曾以为,这是一步妙棋。
所以,他站了出来,旗帜鲜明地支持了孙连城。
那一刻,他看见了陈文博等人脸上错愕、震惊、被背叛的表情,心中何等畅快。
他也看见了孙连城那年轻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欣赏与善意。
他以为自己玩得很高明。
一石二鸟,既打击了对手,又拉拢了新援。
可现在他才惊觉,自己终究是低估了余乐天那只老狐狸的嗅觉。
自己的那点小心思,那点隔岸观火的算计,恐怕从一开始,就没能瞒过他。
今天这一手,就是余乐天最直接,也最凌厉的反击。
他在用这种方式,清清楚楚地告诉自己——
庞国安,别耍小聪明。
在吕州,我余乐天,才是庄家。
庞国安烦躁地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抖出一根点上,猛地吸了一大口。
辛辣的烟雾未经适应就灌进肺里,刺激得他剧烈地弯下腰,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眼泪都咳了出来。
不行。
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了。
孙连城那边的听证会,是颗定时炸弹,谁也不知道会炸出什么。
余乐天这边,又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对自己这条“不听话”的狗,挥下屠刀。
他被夹在了中间。
腹背受敌。
必须尽快破局!
庞国安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看来,今天晚上,必须得去拜访一下余乐天了。
他知道,这是低头。
是服软。
是把自己上午在办公会上,好不容易挣来的那点威风,再亲手还回去。
但现在,面子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里子。
他必须亲自去一趟,跟那条被激怒的毒蛇解释清楚,安抚住他。
他要告诉余乐天,自己上午的举动,只是权宜之计,是为了稳住孙连城。
最终的目的,还是为了确保市委决策的顺利实施。
他要让余乐天相信,他庞国安,还是那条可以被信任的,忠诚的狗。
只有这样,余乐天才会放松警惕,才会尽快推动吕煤的项目上常委会。
只要吕煤的事一定性,孙连城那把火,自然就灭了。
吕州,才能回到它原有的,那个虽然沉闷,却让他安心的轨道上。
而他,才能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去从容不迫地,布局他的吕钢。
想到这里,庞国安猛地将手中的烟头按死在烟灰缸里。
他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拨给了市委秘书长周德胜。
“德胜啊,我,国安。”
他的声音,重新变回了那种属于常务副市长的沉稳与威严。
“书记晚上方便吗?我有点工作上的事,想当面跟书记汇报一下。”
他不给余乐天的秘书打电话,而是打给汉大帮的骨干周德胜。
这个电话本身,就是一种姿态。
一种,认错的姿态。
他相信,余乐天,会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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