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远走出市政府大楼时,后背的衬衫已经湿透。
冷风一吹,他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汗,是为死里逃生而流。
他坐进那辆改装过的奔驰S600后座,沉闷的车门关闭声,像是隔绝了两个世界。
车子平稳驶出,汇入不见首尾的车流。
姚远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双眼紧闭。
庞国安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在他脑中反复冲刷,将他那点引以为傲的头脑碾得粉碎。
汉大帮,孙连城,本土派。
三头饿狼在黑暗中对峙,而他姚远,自诩为吕州黑白两道的枭雄,竟差点成了第一块被撕碎的肉。
一枚用完即弃的棋子。
“妈的……”
姚远低声咒骂,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栗。
他猛然睁开眼,瞳孔里再无半分商人的谦和,只剩下一种被彻底冒犯后的凶狠。
他怕的不是孙连城,也不是汉大帮。
他怕的是那种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死到临头还不自知的愚蠢!
庞国安点醒了他。
他被吕钢那块肥肉蒙蔽了双眼,却没看到头顶悬着一把随时会落下的铡刀。
若非今日这番谈话,他还在为几个上访的老家伙头疼,还在盘算着花点小钱息事宁人。
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早已被推到了悬崖边上,身后就是万丈深渊。
姚远抓起车载电话,直接拨给心腹副总。
“老三。”
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让电话那头的人瞬间绷紧了神经。
“你听着,放下手里所有事,立刻去办。”
“第一,公司里所有关于城南棚户区项目的卷宗、账本、合同,哪怕是一张废纸,全部封存,转移到城郊别墅的地下保险库。现在!马上!”
“第二,把当年经手过这个项目的所有人,给我拉一张清单,职务、现状、联系方式,尤其是那些已经离职的,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把他们的近况摸清楚!”
电话那头的人被他罕见的暴躁语气吓到了,迟疑地问:“姚董,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不该你问的别问!”
姚远近乎咆哮地吼道,直接掐断了电话。
他胸口剧烈起伏,这才感觉堵在喉咙里的那股气,稍稍顺畅了一些。
但这只是第一步。
庞国安给了他一个窗口期,一个用钱和手段,换取生机的机会。
他必须把吕钢这块肉,死死地吞进肚子里,煮成烂饭,变成谁也抢不走的脂肪。
这不仅是图谋发展,更是为了自保!
车窗外,熟悉的街景飞速倒退,此刻在姚远眼中却变了味道。
那些高耸入云的写字楼,冰冷的玻璃幕墙后,藏着无数双窥探的眼睛。
他想到了吕钢那几个退下来的老家伙。
一个个倚老卖老,胃口大得能吞象。
还有工会那几个刺头,油盐不进,动不动就拿工人利益当令箭,拿群体事件当王牌。
以前,他总想着慢慢磨,能省则省。
现在他懂了。
在牌桌上,时间,才是最贵的筹码。
“看来,这次不出点血,是过不了关了。”
姚远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抹嗜血的光。
退路,已经没了。
既然这水已经被搅浑,那他不做那条最凶的鱼,就只能等着被其他的鱼吃干抹净!
他再次拿起电话,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喂,黑子吗?”
“帮我约几个人,吕钢的……对,就是那几个老家伙。”
“告诉他们,我姚远,想请他们喝顿茶,聊一聊……退休后的幸福生活。”
车流无声向前,将姚远的奔驰吞没。
市府大楼,常务副市长办公室。
姚远的身影早已消失,办公室内一片寂静。
庞国安脸上那副指点江山的凌厉神情,缓缓褪去,显露出一种更深层次的凝重与疲惫。
他没有坐下,踱步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他经营了半辈子的城市。
远处人潮涌动,车流如织,勾勒出吕州这座重工业城市的雄浑轮廓。
他的身影被外面的阳光拉得很长,映在光洁的地板上,透着一股孤高。
但在庞国安的眼中,这片繁华之下,却是看不见的漩涡与杀机。
他刚才对姚远说的那番话,有九成是真的。
祸水东引,隔岸观火,卖人情,麻痹孙连城……这些确实都是他今天上午在市长办公会上,力挺孙连城时的真实考量。
但,还有最关键的一成,他没有说。
也不可能对姚远说。
姚远,说到底只是他推到台前的一把刀,一个替他敛财的工具。
有些算计,太深,太险,姚远这种只懂得用钱开路的商人,接不住,也没资格接。
庞国安的指节,在冰冷的窗玻璃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像在敲打着他内心的算盘。
孙连城。
这个新来的市长,像一条过江猛龙,一头扎进了吕州这潭深水里,瞬间就让原本还算平静的局面,变得波涛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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