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吕州市纪委。
孙连城独自一人,走进了这座象征着吕州官场“审判庭”的大楼。
新提拔的秘书吴亮和司机杨建国,都被他留在了车里。
见易学习,不需要排场。
更不需要旁观者。
一楼大厅,空旷,冷清。
孙连城径直走向电梯。
市纪委书记易学习的办公室,在顶楼。
电梯门打开,一条长长的走廊空无一人,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孙连城走到那扇挂着“市纪委书记”牌子的办公室门前,轻轻叩响房门。
推开门。
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廉价香烟味扑面而来。
易学习正埋首于文件堆里,听见声音,头也没抬。
孙连城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走了进去。
直到孙连城站定在办公桌前,易学习才缓缓抬起头。
那道目光极具穿透力,在孙连城身上反复刮过。
这不是欢迎的目光,是审判的开始。
孙连城神色自若。
“学习书记,没打扰您工作吧?”
易学习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抬手一指对面的木椅子。
“孙市长,坐。”
没有寒暄,没有客套,甚至没有起身。
仿佛坐在他对面的,不是新上任的市政府一把手,而是随时准备被“两规”的审查对象。
孙连城不在意,从容坐下,将那个牛皮纸档案袋,轻轻放在了两人之间的办公桌上。
“学习书记,我今天来,是向您反映一个情况。”孙连城的声音不疾不徐。
“昨天晚上,我收到了一份匿名的举报材料。”
他将档案袋推向易学习。
“里面的内容,主要涉及吕煤集团。”
“我看了看,觉得事关重大,已经超出了我们政府的工作范畴。”
“所以,第一时间就给您送过来了。”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表明了对纪委工作的绝对尊重,又将自己从这趟浑水里摘得干干净净。
易学习的目光定在孙连城脸上,像是在拆解他温和的面具,寻找下面的真实。
但他什么也没找到。
易学习收回视线,伸手拿过档案袋,却没有立刻打开。
他只是用指节,在那牛皮纸袋上,轻轻叩了两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然后他才打开档案袋,将里面所有的材料都取出来,仔细的看了起来。
时间,在缓慢流逝。
办公室里陷入了沉默。
孙连城也不催促,端起桌上那杯凉透了的白开水,慢条斯理地喝着。
“孙市长。”
终于,易学习开口了,声音冷硬如铁。
“你这份材料,来晚了。”
孙连城端着水杯的手,在空中凝住。
只见易学习面无表情地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牛皮纸档案袋。
他将那个档案袋,扔在了孙连城送来的那个旁边。
啪。
两个档案袋,并排躺在桌面上,像一对诡异的双胞胎。
“这份材料,我昨天也收到了。”易学习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孙连城背脊瞬间绷紧。
那个神秘的举报人,在同时考验他们两个人!
他不仅把材料给了自己,也同样给了一份给纪委!
他就在暗处看着。
看自己这个新来的市长,在拿到这份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材料后,是会选择压下,还是会主动交出来。
这已经不是考验。
这是赤裸裸的阳谋!
若是自己今天没来,或者晚来一步,那么在易学习眼里,自己这个市长,就跟童维康那些人,被彻底划上了等号!
好狠的手段!
好深的心机!
孙连城放下茶杯,嘴角的弧度未变,眼底的温和却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冷冽。
“看来,我们这位朋友,对我们市委市政府的班子,不太信任。”他自嘲道。
“他不是不信任。”易学习的视线带着一种解剖般的压迫感,直逼孙连城,“他是谁都不信。”
“他只信规则。”
易学习说着,用手指在摊开的材料上点了点。
“这些东西,我看完了。”
“鸡毛蒜皮,捕风捉影,没有一条能构成直接证据。”
易学习的评价,和吴亮如出一辙。
但他接下来的话,却让孙连城眼神骤凝。
“但是,”易学习抬起眼,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缝。
那是一种,猎人嗅到猎物血腥味时,独有的兴奋。
“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指向的是同一个地方。”
“吕煤这艘船,烂透了。”
孙连城的心,彻底放回了肚子里。
他知道,自己今天,来对了。
易学习,看懂了这份“藏宝图”。
“学习书记,那您的意思是……”孙连城试探着问。
“我的意思?”易学习冷哼一声,将那堆材料重新塞回档案袋,动作干脆利落。
“我的意思就是,从现在起,吕煤集团,就是我们市纪委的头号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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