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连城放下了筷子。
餐厅里灯光温黄,暖意融融,却照不进两个男人之间那片无形的、正在迅速冷却的区域。
“书记请讲。”
李达康没有立刻开口。
他只是看着孙连城,那眼神变了,不再是审视,而像是在评估一柄即将交付于手的绝世兵刃。
评估它是否足够锋利。
评估它,是否会反噬其主。
良久,他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字。
“帮我,完成我在吕州,没有完成的梦。”
孙连城端着酒杯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懂了。
前面所有的铺垫,前面所有的欣赏,前面所有的推心置腹,都是为了这句话。
这才是李达康今晚倒掉三杯酒,真正想说的话。
李达康的声音,在这一刻,变得异常凝重,仿佛每一个字都浸透了岁月的不甘。
“吕州,那也是我战斗过的地方。”
“我李达康这辈子,没打过几次败仗。”
他的尾音带着一丝颤抖。
“吕州,算一次。”
李达康的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那里面有不甘,有遗憾,甚至还有一丝被死死压抑在眼底深处的屈辱。
“你应该听说过。”李达康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难看的笑容,又点上一根烟。
烟雾升腾,将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庞,缭绕得有些模糊。
“当年,我和高育良,在吕州搭班子。”
“我当市长,他当书记。”
孙连城依旧静静地听着,像一块沉默的礁石。
他知道,这顿饭,现在才真正开始。
李达康,要向他交底了。
“那个时候,我们两个,都想着干一番大事业。”李达康的语速慢了下来,像是在解剖一道早已愈合、却仍在隐隐作痛的旧伤疤。
“我在吕州,画了一个很宏大的蓝图,要把吕州,打造成汉东省的制造业中心。”
“为此,我跑遍了全国,拉来了几十个亿的投资,引进了当时最先进的生产线。”
“我没日没夜地泡在工地上,那几年,我老婆欧阳菁总说,她嫁给了一根电线杆。”
李达康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
“可结果呢?”
“我所有的心血,我所有的蓝图,都被一个人,一件事,给亲手毁了。”
孙连城的心,跟着这句话,被揪了一下。
“高育良。”
李达康吐出这个名字时,嘴里的烟蒂被他咬得变了形。
“他作为市委书记,不支持我的工作就算了,他甚至在背后,给我下绊子,使绊子!”
“我搞工业园区,他就在常委会上讲环保,讲要绿水青山。”
“我引进外资,他就在下面散播言论,说我搞‘洋跃进’,是新的‘造不如买,买不如租’。”
“每一次常委会,都是我们的战场。整个吕州的干部,都得选边站队。整个班子,乌烟瘴气,什么事都干不成!”
“现在汉东官场上人人谈之色变的‘秘书帮’和‘汉大帮’,就是那个时候,在我们吕州市委大院里,打出了雏形。”
孙连城默默听着,能想象到当年的剑拔弩张。
两个同样强势、同样有政治抱负的男人,被硬生生捆在一起,必然是火星撞地球。
“我退了一步,我想着工业搞不成,我搞旅游。我规划了月牙湖景区,要把吕州打造成汉东的后花园。”
“结果呢?”李达康的声调陡然拔高,带着恨意,“因为赵家的那个狗屁美食城项目,我被高育良和赵立春联手,灰溜溜地赶出了吕州!”
“我所有的规划,都成了一堆废纸!”
砰!
一声闷响。
李达康的拳头在桌下,狠狠砸在了自己的大腿上,桌面上的酒杯随之剧烈一颤。
“最后,我被‘请’出吕州,调去鸟不拉屎的林城,一待就是八年!”
“我在吕州画下的工业园蓝图,我陪着笑脸,一杯杯白酒拼回来的投资意向书,全被高育良用最愚蠢的方式,退回到了原点!”
“他毁掉的,是吕州整整一代人的机遇!导致时至今日,吕州的经济还在靠那些落后产业苦苦支撑!”
“我从吕州调到林城,名义上升了半级,可汉东官场谁不知道,我李达康,是被人像狗一样赶走的!”
“我输了。”
“在吕州,输得一败涂地。”
李达康端起杯子,将剩下的酒液灌进喉咙,喉结剧烈滚动,像是在吞咽着当年所有的屈辱与不甘。
包厢里,死一般的寂静。
孙连城终于明白,吕州对于李达康,究竟意味着什么。
那不是一个地名。
那是他的滑铁卢。
是他政治生涯中,唯一一块,永远抹不去的伤疤。
“连城。”
李达康放下酒杯,重新抬起头,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此刻带着一种托付般的凝重。
“我今天跟你说这些,不是在诉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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