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国富的声音里透出浓重的失望,甚至是一种被戏耍的愤怒。
“这种话,你自己信吗?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用这种童话故事来搪塞组织?”
他曾以为孙连城是一柄无私无畏,只为公义而出鞘的利剑。
现在看来,这把剑就算没有彻底锈蚀,也早已沾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污垢。
面对田国富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孙连城依旧平静如初。
他只是看着对方,轻声反问。
“田书记,那您觉得,我图什么呢?”
一句话,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田国富卡在喉咙里的万丈怒火。
是啊。
他图什么?
“如果只为了钱,以我今天的位置,有一万种方法比这更隐蔽,更安全。何必把同学推到台前,把自己搞成一个谁都能攻击的活靶子?”
孙连城的声音,开始有了一丝温度,一丝属于理想主义者的炽热。
“用技术手段,打造一个信息全透明、流程全可控、责任全可溯的‘玻璃房’,把权力这头猛兽,真正关进制度的笼子里。”
“这难道不是我们纪检人,一直想做却又无从下手的终极目标吗?”
“我只是选择了一条新路。”
“一条在体制外,用科技倒逼体制内改革的路。”
“这条路,需要一个绝对可靠、不会被资本裹挟、更不会向任何利益集团妥协的执行者。我的那几个同学,是唯一的人选。而我的‘倡导’和‘参考意见’,就是确保这艘船,永远行驶在正确航线上的压舱石。”
孙连城的每一句话,都让田国富的内心剧烈震荡。
用技术预防腐败。
从根源上斩断腐败的可能。
这个理念,太大胆,太超前,也太宏伟。
这的确是他们这些纪检干部夜深人静时,反复思考却又深感无力的终极困境。
可……
这番话,也太理想主义,太像一个为自己量身定做的完美借口。
田国富的表情阴晴不定,感觉自己被两种截然相反的可能撕扯着。
眼前的孙连城,究竟是一个心怀苍生、以身饲虎的悲壮改革家,还是一个演技已经臻于化境的绝顶伪君子?
房间里,再度陷入了漫长而压抑的沉默。
就在田国富感觉自己的判断力快要被这巨大的矛盾撕裂时,孙连城却忽然提起了另一件事。
一件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旧事。
“田书记,大风厂的事,您应该很清楚吧?”
大风厂?
田国富猛地一怔,思维险些断档。
大风厂,那是整个汉东省都绕不过去的一块老伤疤,一个老大难问题。
自从那场“116”大火后,就烧出了盘根错节的产权纠纷,烧出了下岗工人的安置难题,烧成了一个谁也不敢碰、谁也碰不了的死结。
最近,为了那块地,为了几百号工人的生计,省里市里开了无数次会,连沙瑞金书记都亲自过问,邀请了无数企业洽谈,可结果依旧是僵局。
核心矛盾就两个:土地归属权是工人的,谁也别想抢;工人的集体利益必须得到长期保障,不能一锤子买卖。
没有任何一家有实力的企业,愿意戴着这么重的镣铐进场跳舞。
孙连城现在提这个,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
“我知道。”田国富沉声应道,“省市两级为此焦头烂额,一个合作方都谈不拢。怎么了?”
孙连城没有再卖关子,直接抛出了自己真正的底牌。
那张足以颠覆整个棋局,让所有人都重新评估他价值的王牌。
“我处理大风厂信访案时,一直在思考一个解决方案。”
他顿了顿,然后抬起头,目光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光芒。
“现在,我有了初步想法。”
“一个可以让智慧盒子公司接手,并完美解决大风厂所有历史遗留问题的方案。”
田国富眼中的光芒一亮。
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桌面被他手掌压得微微作响。
连省委书记都束手无策的死局,孙连城说他能解?
还用那个被全网质疑的智慧盒子公司?
这听起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死死盯着孙连城,喉咙里挤出的声音,连自己都未曾发觉竟带着一丝压不住的颤栗。
“什么方案?”
“所有人都死在土地和工人利益上,你的方案,凭什么能破局?”
孙连城微笑了起来。
那不是笑,而是一种将棋盘上所有棋子都纳入掌中的绝对淡然。
“因为他们从一开始,思路就全错了。”
“所有人都盯着那块地,只想着怎么盖楼,怎么赚房地产的快钱。”
“所以,他们和工人的根本利益,从根上就是对立的,这是死结。”
“我的方案,不碰那块地。”
孙连城伸出第一根手指,声音不高,落入田国富耳中,却字字惊雷。
“第一,土地归属权,维持原状。”
“那片地,永远属于大风厂的所有工人,永远姓‘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