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通了。
没有彩铃。
只有一声声漫长而空洞的“嘟——”响,像是通往一座深不见底的权力深渊。
听筒里,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
不高,却厚重如山,每个字音的顿挫,都带着久居中枢、呼吸间便能定人生死的威压。
仅仅是透过电流,都足以让武康路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哪位?”
“老领导,是我,康路。”
武康路的声音干涩、紧绷,字字都沾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卑微与颤栗。
京城。
那位曾经在汉东权柄赫赫,如今于中枢高坐云端的老人。
武康路比任何人都清楚,对方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就能决定他武康路,乃至整个武氏家族的兴衰存亡。
那才是真正翻云覆雨的力量。
“康路。”对方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平静得令人骨头发冷,“这么晚,有事?”
“老领导,出大事了。”
武康路不敢绕半个弯子,他知道,在这等存在面前,一切权术心机都透明如纸。
“当年医院那件事,被人翻出来了。”
电话那头,骤然沉默。
不是信号中断。
而是一种能吞噬一切声音的,绝对的死寂。
武。
康。
路。
武康路感觉自己的名字,正在被那片沉默无声地咀嚼、碾碎。
他甚至能清晰听到自己颈动脉里,血液冲刷血管壁的轰鸣。
“是市纪委新来的书记孙连城。”武康路用尽全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控诉,而不是求饶。
“他是个疯子,不讲规矩,不按牌理出牌!”
“他把贾伦给抓了!”
“贾伦?”
对方的语调,终于出现了一丝极细微的、几乎等同于无的起伏。
“当年光明区医院的院长。”武康路语速飞快地解释,“所有的脏事,都是他一手经办。现在人落在孙连城手里,我怕……他扛不住审。”
“所以,你想让我为了你的事,去跟一个小小的市纪委书记打招呼?”
老人的声音,温度陡降。
“不!老领导,我绝无此意!”武康路几乎从椅子上弹射起来,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孙连城是沙瑞金的刀!现在这把刀正快,谁的面子都不会给!”
“我只是……只是想请您,递个话。”
“孙连城这么搞,是在破坏我们汉东的稳定大局!这是路线问题!是借反腐之名,行派系斗争之实!我们不能任由他胡来!”
他声嘶力竭,将自己的个人危机,拔高到政治格局的层面。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自救之法。
电话那头,却突兀地响起一声轻笑。
笑声很轻,很淡,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他所有的伪装和侥幸。
“康路,你是不是觉得,我老了,脑子也不好使了?”
“破坏稳定?”
“你说的稳定,是你武康路头顶乌纱帽的稳定吧?”
武康路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停止了流动。
“当年那件事,你办得很好,我很高兴。这些年,你也靠着这份功劳,坐稳了市长的宝座。”
老人的每一个字,都狠狠扎进武康路的心脏。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结果呢?”
“你连自己养的一条狗都看不住,让人家抓了这么致命的把柄!”
“现在火烧到眉毛了,就想把我这条大船也给点了,陪你一起沉?”
老人的声音骤然拔高,如同平地惊雷,炸得武康路耳膜嗡嗡作响!
“我警告你!”
“那件事,从头到尾,只有你和贾伦两个人参与!”
“你,听懂了没有?!”
嘟。
嘟。
嘟。
电话被切断。
短促而机械的忙音,像一把铁锤,一下,一下,残忍地敲碎了他最后一丝幻想。
武康路举着听筒,纹丝不动。
他的魂魄,仿佛被刚才那通电话彻底抽走了。
这不是警告。
这是死亡判决。
赵家要割掉他这条尾巴,让他自生自灭。
老领导则直接宣判了他的死刑,还要他死得无声无息,不能牵连分毫。
他所有的靠山,在他最需要的时候,都变成了催他上路的夺命判官。
绝望。
冰冷的绝望,让他无法呼吸。
办公室里,他那张因恐惧和愤怒而极度扭曲的脸,在窗外城市霓虹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青白色。
他手臂猛地一扫。
哗啦!
桌上厚重的文件、昂贵的紫砂杯、定制的笔筒,所有的一切,都被他用尽全身力气扫落在地!
瓷器碎裂的声音,尖锐刺耳。
他像一头被铁链锁住脖颈的野兽,在狼藉的办公室里疯狂地踱步。
认了?
去死?
不!
我武康路,还没输!
你们不给我活路,我就自己……杀出一条活路!
一个癫狂的念头,在他濒临崩溃的脑海中,猛然睁开了眼睛。
孙连城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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