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山水庄园。
这里是高小琴的私人王国,挥金如土的奢靡被江南园林的雅致巧妙包裹。
武康路的车,没有从正门进入。
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从庄园侧门滑入,沿着僻静的林荫道,停在一栋独立的二层小楼前。
小楼门口,不见穿旗袍的妖娆侍女,也无西装革履的彪悍保镖。
只有一个中年男人静立在石阶上。
他穿着一身洗得微微发白的中山装,脚踩一双最普通的黑布鞋,背手而立,仿佛已与这栋小楼融为一体,在此等候了百年。
武康路脸上的肌肉瞬间堆起谄媚的笑意,几乎是小跑着冲了过去,腰身比平时弯了至少三十度。
“杜兄!让您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
被称作杜兄的男人,正是杜正。
他只淡淡地点了点头,没有一句多余的客套,转身,推开了小楼的门。
那一眼扫过来,平静无波,却让武康路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被看了个通透,无所遁形。
“赵公子让我过来看看。”杜兄开口,声音同样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武康路的心脏猛地一抽,脸上的笑容却愈发谦卑。
“是,是,是!给赵公子添麻烦了,也给杜兄您添麻烦了!”
“进来说吧。”
武康路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踏入小楼。
屋内的陈设,与山水庄园的纸醉金迷判若云泥。
没有名贵的红木家具,没有价值连城的古董字画。
只有最简单的桌椅,一套颇具年份的紫砂茶具,以及……满屋子浓得化不开的书卷气。
四面墙壁,皆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密密麻麻塞满了各类书籍。
空气里,旧书的纸张味与茶香混合在一起,沉淀出一种与世隔绝的静谧。
这里不似山水庄园的销金窟,更像是一座戒备森严的私人思想堡垒。
杜正走到茶台前坐下,开始烧水、温杯、置茶。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机械般的稳定与精准,仿佛经过了千锤百炼。
“坐。”
他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武康路不敢怠慢,连忙在椅子上坐下,却只敢坐半个臀部,腰杆挺得笔直如尺。
杜正没有说话,只是专注地摆弄着茶具。
滚烫的热水冲入紫砂壶,氤氲出蒸腾的白汽,将他的面容笼罩得有些模糊。
武康路坐在对面,只觉背后的椅子生出无数尖刺,扎得他坐立不安,连呼吸都刻意放缓,生怕惊扰了这份宁静。
他比谁都清楚,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男人,才是赵家真正的“定海神针”。
赵瑞龙是赵家在外的脸面,是那柄开疆拓土的利剑。
而这位杜兄,既是藏锋的剑鞘,也是淬火的磨刀石。
“说说吧。”
杜正的声音,伴着水汽一同飘来,依旧听不出喜怒。
“那个孙连城,到底是个什么路数。”
武康路身体一凛,将腹中早已演练了无数遍的草稿,竹筒倒豆子般倾泻而出。
从孙连城空降京州,到常委会上次次掀桌,再到如今搅得整个医疗系统天翻地覆。
他刻意隐去了自己与孙连城的数次狼狈交锋,只将对方塑造成一个仗着有沙瑞金撑腰,便无法无天、不讲规矩的政治疯子。
“杜兄,您是不知道啊,这个孙连城,他就是个疯子!”
武康路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愤慨与委屈。
“他一个市纪委书记,竟然敢绕开市委,直接动市委常委!这在我们汉东,是闻所未闻的事!”
“现在整个京州的医疗系统,人心惶惶,快要瘫痪了!他这是在动摇我们京州发展的根基啊!”
“他打着反腐的旗号,骨子里就是在搞政治投机!想踩着我们的肩膀,给自己捞政治资本!”
武康路说得口干舌燥,说到最后,甚至硬生生挤出几滴眼泪,试图博取同情。
整个过程,杜正始终安静地听着。
不插话,不评价,不点头,也不摇头。
他只是安静地洗茶、冲泡、出汤。
第一泡茶水,被他尽数淋在茶盘上那只紫砂金蟾的背上,动作沉稳。
直到武康路彻底说完了,他才将一杯斟好的茶,轻轻推至对方面前。
“你的意思是,他是一个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不讲规矩的莽夫?”
杜正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对!对!就是这样!”武康路如蒙大赦,连连点头,“他就是个政治暴发户,完全不懂官场的规矩和平衡!”
杜正端起自己的茶杯,慢条斯理地吹了吹上面的热气。
“可我听说,他查福瑞达,是从一份《滴血的账单》开始的。”
杜正的目光穿过蒸腾的水汽,精准地落在武康路的脸上。
“那份账单,直接递到了省委沙瑞金书记的案头。”
武康路的心,猛地一沉。
这件事,他怎么会知道?
“而且,他抓王显,并非绕开市委。”
杜正的语速很慢,每一个字却都重重砸在武康路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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