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亮平到了。
人未进门,声已入室。
那道声线懒洋洋的,又藏着一股不驯的锋利,精准地刺破了监看室里紧绷的死寂。
“是谁说我们省检反贪局有嫌疑了?”
刷——
满屋子的脖颈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瞬间拧动,齐刷刷地转向门口。
他倚着门框,一身笔挺的检察院制服,最上面的扣子散着,露出一点白衬衣的领口。
站姿松垮。
可那道目光,已经穿透人与人之间的缝隙,死死钉在了孙连城的后背上。
监看室里,设备运行的微弱电流声,似乎都被这道目光斩断了。
绝对的死寂。
一种比刚才更具侵略性的死寂。
赵东来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抽紧。
喉咙里干得要冒烟。
要糟。
他几乎是凭着动物般的本能,脚下朝旁边蹭了半步。
又蹭了半步。
整个身体恨不得嵌进冰凉的操作台里,竭力将自己从两个巨大力场的交汇点撕扯出去。
一个是京州新任的纪委书记。
另一个,是汉东省检那柄最利的剑,捅破天是家常便饭。
这两个人此时此地撞在一起……
赵东来不敢再想。
“侯局长。”
孙连城缓缓转过身。
他没去看侯亮平的眼睛,而是垂眸,慢条斯理地将面前那本厚厚的记录簿,合上。
“啪。”
一声轻响。
在这绝对的安静里,不亚于惊雷。
“你来得很快。”孙连城抬起头,语气平直,听不出任何情绪。
“不快不行。”
侯亮平终于站直了身体,走了进来。
他脚下那双一尘不染的黑皮鞋,踩在光洁的地砖上,并非清脆的“哒哒”声。
而是一下。
又一下。
沉重如鼓点,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走到距离孙连城三步远的地方,站定。
“我的人,前脚刚从这儿提审完。”
“后脚,人就没了。”
侯亮平摊开双手,动作随意得近乎挑衅。
“孙书记,这盆脏水要是扣结实了,我们省检反贪局,以后还怎么出门查案子?”
“谁还敢跟我们的人说一句话?”
他嘴上在抱怨,目光却如探灯,缓缓扫过全场。
被他视线扫过的人,都像被针刺了一下,不自觉地垂下头去。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墙角。
落在那个脸色惨白,身体紧绷如弓的钱理身上。
多停留了半秒。
钱理握笔的右手一颤,在记录本上划出一道长长的、歪扭的黑线。
他猛地想藏,却又不敢动弹分毫。
“侯局长多虑了。”
孙连城的声音响起,将所有人的心神又拽了回来。
“我不是在泼水。”
他抬起手,没有指向任何人,而是指向墙上那面巨大的,
定格着王诚死亡画面的监控屏幕。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一个在场所有人,包括我,也包括你,都无法否认的事实。”
“王诚死前48小时内,最后接触他的,只有两拨人。”
孙连城放下手,平静地迎上侯亮平的目光。
他的眼神深不见底,像一口古井,吞噬掉所有投射进去的光线。
“一拨,是我市纪委的人。”
“我的人,出了问题,我去查,天经地义。”
他说话不快,每个字都带着不容动摇的份量。
“另一拨,是你省检反贪局的人。”
“你的人,我现在没这个权力去查。”
孙连城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但……”
“难道我连怀疑的权力,都没有吗?”
这番话,无懈可击。
怀疑不是定罪,程序上谁也挑不出半点毛病。
侯亮平感觉一记重拳,狠狠打在了棉花上。
随即,他笑了。
那笑容里,有三分棋逢对手的欣赏,更有七分即将发起总攻的战意。
“好。”
“好一个孙书记。”
“只认证据,只讲逻辑,滴水不漏。”
侯亮平上前一步,走到孙连城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两人一同望向那块巨大的屏幕。
一个纪委书记,一个反贪局长,
京州和汉东两大监督利器的执掌者,并肩凝视着一个司机的诡异死亡。
这画面,本身就充满了荒诞的张力。
“既然孙书记只讲逻辑。”
侯亮平开口,声音不大,却瞬间压过了整个房间的死寂。
“那咱们,就把这个逻辑,捋到底。”
他伸出食指,隔空点了点屏幕上,王诚那具已经蜷缩变形的尸体。
声音,陡然拔高。
“留置室,是绝对的密室!”
“现场,无凶器,无搏斗痕迹!”
“监控影像,完整,没有剪辑,没有断点,没有快进!”
“所有物理证据,都指向一个结论——自杀!”
他的语调持续上扬,像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那么,结论就很简单了!”
“他自杀的动机,只可能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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