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五十分,孙连城提前十分钟,抵达了省委大院。
红墙肃穆,松柏静立。
门口的警卫身姿笔挺,眼神坚毅,只是一个对视,就让人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省委办公厅的白处长,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他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恰到好处的客气,却又保持着无法逾越的距离。
“孙区长,这边请。”
他不多言,只在前面引路。
每一步,都踩在通往汉东权力之巅的中轴线上。
省委书记的办公室,出乎意料的朴素。
没有奢华的装潢,只有从地面一直延伸到天花板的书架,满得快要溢出来的书籍和文件,散发着一股旧纸和淡淡墨香混合的味道。
这里不像办公室,更像一座权力的图书馆。
空气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沉重,而有力。
沙瑞金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批阅文件,头也没抬。
他只是伸出手指,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坐。”
一个字,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孙连城依言坐下,后背挺得像一杆标枪,双手平放在膝盖上。
他不开口,不多看,甚至刻意放缓了自己的呼吸。
他知道,在这间办公室里,沉默本身就是一种语言,一种考验。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墙上那台红木挂钟的秒针,每一次跳动,都像一记重锤,沉沉地敲在孙连城的心上。
这是无声的下马威。
考验他的定力,消磨他的锐气。
终于,当时针稳稳地指向四点整时,沙瑞金放下了手中的那支英雄牌钢笔。
他抬起头。
那目光并不锐利,却仿佛能穿透血肉,看清你骨骼的每一寸纹理,直抵人心最深处的盘算。
“孙连城同志,我只问三个问题。”
沙瑞金的声音很平静,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你只有十分钟。”
孙连城微微点头,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指节不自觉地微微收紧。
来了。
“第一个问题。”沙瑞金身体微微前倾,整个办公室的气压仿佛都随之降低了半分。
“听说,你的‘光明通’,在省公安厅的安全审核没有过关,但很快,又通过了。为什么?”
这个问题,精准地刺向了整个事件最敏感、最隐秘的环节!
沙书记竟然连这种细节都一清二楚!
祁同伟的刁难,高育良的介入,这些桌面下的交易,他全都知道!
说,还是不说实话?
说谎,面对这种人物,无异于自取其辱。
说实话?那等同于将自己所有的政治手腕和盘托出,毫无保留地暴露在最高权力面前!
孙连城的脑中电光石火,一瞬间的犹豫过后,他决定赌!
赌一把大的!
“报告沙书记,因为我找了高育良书记。”
他的回答,坦率到近乎莽撞。
沙瑞金的眉毛,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挑。
一旁侍立的秘书小白,眼皮也跟着猛地跳了一下。
“哦?”沙瑞金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你是怎么跟育良同志汇报的?我要听实话。”
孙连城深吸一口气,迎着那深邃的目光,一字一句道:“实话是,我没有汇报。”
“我威胁了高书记。”
此言一出,空气瞬间凝固!
沙瑞金眼中终于闪过一丝真正的好奇:“一个区长,威胁省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说来听听。”
“报告沙书记,我告诉高书记,‘光明通’是利国利民的工具,不该被祁厅长的个人好恶所阻拦。”
“祁厅长是汉东大学的骄傲,是高书记您的得意门生。但‘光明通’,背后是汉大教授领衔的技术团队,是无数汉大学子的心血结晶。”
“如果让广大的汉大校友知道,自己母校的明星科创项目,最后竟毁在自己人手里,恐怕会动摇‘汉大帮’的根基。”
他顿了顿,语气里恰到好处地带上了一丝恭维。
“更何况,我听说,沙书记您也在关注这个项目。一个小小的APP,祁厅长又能卡多久?”
“如果最后让您知道,这件利民的好事,是断送在祁厅长手里。对祁厅长,对高书记,恐怕都不是什么好事。”
这番话,说得坦诚至极,甚至露骨!
他把自己所有的算计和借势,赤裸裸地摆在了省委书记面前。
沙瑞金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波澜,但眼神深处,却多了一抹难以言喻的玩味。
这个孙连城,不仅是个将才,更是个帅才。
他不是在告状,他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他能撬动高育良,靠的不是权力,而是阳谋。
沙瑞金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第二个问题。现在老百姓为‘光明通’叫好,但体制内,却有不少不同的声音。在你看来,为什么?”
这是一个送分题,也是一道送命题。
回答得好,是高屋建瓴。回答得不好,是狂妄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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