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家的采购任务总算在各种人情、烟酒和有限的指标拉扯下完成了。两辆解放卡车的冰桶里,装满了计划内分配的带鱼、黄花鱼以及大量海带和紫菜,那筐额外争取来的死螃蟹和品相稍次的杂鱼被小心地盖在最下面,用棉被和碎冰仔细焐着。周师傅看着码放整齐的货物,长舒了一口气,脸上的皱纹都仿佛舒展了些。
“行了,公家的活儿算是齐活了。”周师傅掏出烟,递给旁边的李师傅一支,自己也点上,美美地吸了一口,对陈启道:“离晌午集合还早,这半天自由活动。码头附近有个鸽子市,挺热闹,卖啥的都有,主要是海货。你要想去见识见识也行,不过那儿鱼龙混杂,自己多留个心眼。或者往码头更边缘、靠近渔村的方向走走,有些老乡家里也有自晒的干货,品相可能更好,价钱也能商量。记住啊,晌午前准时回招待所集合。”
陈启心中一喜,连忙点头:“哎,谢谢周师傅!我这就去转转!”
周师傅和李师傅显然也有自己的门路和打算,交代完便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大概是去找相熟的本地人淘换地道的好货去了。
陈启决定两边都去看看。他先来到了周师傅说的那个鸽子市。这里位于码头区一片相对开阔的空地上,用旧木板、破帆布搭着不少简易摊位,人声鼎沸,比正规的市场显得混乱得多,但也生机勃勃。
空气中混杂着更浓烈的鱼腥味、汗味和各种不明气味。摊位上卖的东西五花八门:刚离水不久还在蹦跳的小杂鱼、成堆的海螺蛤蜊、颜色各异的咸鱼干、用盆装着的虾酱蟹糊、甚至还有卖旧渔网、旧胶鞋的。讨价还价声、吆喝声、争吵声不绝于耳。
这里确实能淘到一些外面少见的东西,比如一些奇形怪状的海星、海胆,或者品相不太规整但价格便宜的大鱼头、鱼杂碎。陈启逛了一圈,买了几串味道闻起来特别咸香的咸鱼干和一罐虾酱,准备带回去给师父和孙姨尝尝鲜。但他注意到,这里的东西良莠不齐,很多明显是以次充好,而且盯着外地人的眼睛太多,不适合进行大宗或隐秘的交易。
于是,他很快退出鸽子市,按照周师傅的提示,朝着码头更边缘、靠近渔村的方向溜达过去。
越往里走,码头的喧嚣逐渐减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生活化的渔村气息。低矮的砖房或土坯房簇拥在一起,房前屋后拉着绳子,上面晾晒着渔网和各种鱼干。空气中弥漫着海腥味和柴火味。
他看到一些院子里,有妇女坐在小板凳上整理着刚送来的小鱼小虾,准备晾晒;有的门口直接摆着大筐,里面是成色很好的虾皮、淡菜干。这里的人看他的眼神带着好奇和警惕,但少了几分鸽子市那种赤裸裸的算计。
陈启没有贸然敲门,而是装作随意闲逛,仔细观察。终于,他在一户看起来院子较大、晾晒的干货品相尤其出色的院门外停了下来。院门敞开着,一个五十多岁、面色黝黑、手掌粗大的老汉正坐在院里修补渔网。
陈启敲了敲敞开的院门,客气地问道:“大爷,您好。打扰一下,我看您家这虾干晒得真好,请问卖不卖?”
老汉抬起头,打量了他一下,见是个面生的年轻后生,语气还算客气,便放下手里的活计:“自家晒的,自己吃”语气里带着渔民特有的直爽和戒备。
陈启笑了笑,迈步走进院子,指着院子里那几个装着满满对虾干、瑶柱、鳗鱼鲞的大麻袋说:“大爷,我不零买。您看,这些,我都要了,什么价?”
老汉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对方口气这么大。他重新仔细打量陈启,皱起眉头:“都要?小伙子,这可不少,价钱可不便宜。再说,你买这么多干啥?”
“家里亲戚多,单位同事也多,年底了都想分点真正的海味。您放心,现钱结账。”陈启语气诚恳。
老汉沉吟了一下,报了一个比鸽子市同等品质货物略低,但依然不小的总价,显然还是带着试探。
陈启没有立刻还价,而是走上前,仔细看了看麻袋里的货,用手捏了捏虾干的硬度,闻了闻瑶柱的香气,点头赞道:“确实是好货,晒得干,味道正。”然后他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大爷,现金我带的确实不太够。您看,我用全国粮票,或者……上好的白面、大米跟您换,行不行?比例好商量。”
“细粮?”老汉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呼吸都急促了些!在这鱼虾当饭吃的海边,优质的粮食同样是硬通货,甚至比现金更受欢迎!尤其是这种看起来干净体面的城里人拿出来的细粮,肯定差不了。
“你有细粮?什么成色?什么价?”老汉的态度立刻热情了不少,压低声音问道。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一番悄无声息却异常激烈的讨价还价在院子里进行。最终,陈启用一个远低于市场现金价格、但用粮食折算却让老汉觉得占了大便宜的比例,达成了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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