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巫溪县农牧局,办公室主任蒋文斌是个众所周知的“老资格”,也是个众所周知的“失意人”。
他在这个炙手可热的位置上已整整干了六年,从上一个单位县招商局算起,办公室主任的椅子,他都快坐出坑来了。眼见着那些他曾经“带”过的年轻人,一个个被提拔、被重用,调往更核心的部门,唯有他,像一颗过了气的钉子,牢牢钉在原地,寸步难移。这份年复一年的焦灼,几乎写在了他日渐稀疏的头顶和时常紧锁的眉间,单位从上到下,无人不晓,也成了他心底最难言的刺痛。
命运的转机,似乎在这一年悄然降临。新调来的一把手张局长,在一次私下闲谈中,蒋文斌惊喜地得知,竟是其初中同窗李伟的亲舅舅!那一刻,蒋文斌握着手机,在书房里来回踱了半夜,激动得彻夜未眠,这迟来的幸运,总算没有缺席。
经由李伟的鼎力牵线和一番精心运作,张局长到任后不久,蒋文斌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了领导身边的“自己人”。他更是巧妙而不失高调地让同事们知晓了这层特殊关系,一时间,众人对他的态度里果然多了几分微妙的恭敬与谨慎,说话办事都透着一股心照不宣的小心。蒋文斌似乎嗅到了久违的希望气息,他将全部的政治前途都重重押注在了张局长身上,鞍前马后,伺候得无微不至,仿佛已经触摸到了提拔的曙光。
然而,好景总是不长。张局长履新不到半年,单位从基层乡镇选调来一名年轻人,名叫王哲。王哲年纪虽轻,但大学攻读的便是文秘专业,笔头功夫扎实,为人沉稳干练,被自然安排在办公室,主要负责文字材料工作。他出色的业务能力、谦逊的学习态度和高效的执行力,使其迅速成为单位的业务骨干,也成了蒋文斌名义上最得力的助手。
但蒋文斌的惶恐与不安,却自此开始悄然滋生。他眼睁睁看着王哲以其过硬的文字功底、严谨的逻辑思维和极强的悟性,越来越频繁地直接获得张局长的交办任务,尤其是许多重要的文稿、报告,领导甚至习惯性地绕开他,直接叮嘱王哲。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如毒蛇般攫住了蒋文斌的心。他虽不断用“资历尚浅”、“关系过硬”来安慰自己,但内心深处那个“即将被取代”的念头却愈发清晰,如芒在背,如鲠在喉。他感到自己苦心经营多年、刚刚因张局长到来而有所起色的地位,正受到这个年轻人的严重威胁,他开始暗自盘算,必须做点什么,绝不能坐以待毙。
一日,张局长临时动议,紧急提请县领导召开重点项目推进会,所有会务工作的重担瞬间压到了办公室头上。蒋文斌心中一动,有条不紊地安排王哲负责拟写会议所有材料并负责摆放会场座位牌。王哲毫无怨言,效率极高,很快将精心撰写的材料初稿送交蒋文斌审核,随后便立刻去张罗那几十个与会领导的座位牌,细致核对名单与顺序。当天参会的县领导,除分管农牧工作的赵副县长外,还有县人大钱副主任和县政协白副主席,规格不低,不容有失。
下午两点半,会议准时开始。赵副县长步履沉稳地步入会场,目光如炬,扫过一排排座位牌,脸色骤然阴沉下来,他猛地将头甩向一边,气呼呼地站在原地,双手抱胸,丝毫没有入座的意思。会场气氛瞬间凝固。张局长眼疾手快,立刻发现问题所在——赵副县长的座位牌,竟被摆在了县政协白副主席之后!这无疑是严重的低级错误。张局长窘迫至极,额头沁出细汗,急忙亲自上前调整座次,堆满笑容,低声解释沟通,好一番手忙脚乱,才将领导请入座位。
一直密切关注动向的蒋文斌,躲在人群后方,嘴角难以察觉地微微上扬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会议开始后,他立刻抓住时机,低下头,手指飞快地在手机屏幕上敲击,给张局长发去一条情真意切的短信:“张局,万分抱歉!刚才座位牌是王哲同志具体摆放的,我一时疏忽,未能最后核查,出了这么大纰漏,影响极坏,请您严厉批评!”片刻,手机屏幕亮起,收到一条言简意赅的回复:“知道了,以后注意。”蒋文斌握着手机,心中一块石头落地,立即泛起一丝计谋得逞的快意。
然而,会议进程未至一半,波澜再起。正在仔细翻阅会议材料的县人大钱副主任突然举手打断发言,他扬起手中的材料,冲着张局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调侃道:“张局长,你这工作安排可是有点意思啊!是不是打算让我把县政协伍副主席的工作也一并干了?”
全场愕然,面面相觑,张局长更是一头雾水,赔着笑一时不知如何接话。钱副主任见状,火气更盛,他用手指重重敲打着材料页面,发出“啪!啪!啪!”的声响:“我倒是没意见,就怕伍副主席有意见喽!这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众人循声望去,这才惊愕地看清,材料上钱副主任的职务竟仍赫然印着“县政协副主席”!原来,钱副主任此前是由县政协副主席岗位转任县人大副主任的,而办公室提供的这份材料职务未更新,闹了个巨大的乌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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