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逼仄,黑暗如同浸透了油污的棉絮,沉甸甸地压迫着每一寸空间。这不是普通的黑暗,而是混合了硝烟、血腥与粉碎石粉的、具有实体感的帷幕。林晚瘫坐在冰冷粗糙的岩石上,背脊紧贴着湿滑的岩壁,每一次试图加深的呼吸,都引发肺叶一阵火辣辣的刺痛和难以抑制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喉咙里满是铁锈与尘土的味道,仿佛刚刚吞咽过燃烧的炭火。
尘埃尚未落定,在偶尔掠过的强光中如同狂舞的精灵,又像是某种具有生命的、不祥的雾霭。耳边,是持续不断的、几乎要碾碎耳膜的轰鸣——那不是自然的风啸,而是钢铁巨兽盘旋时发出的、充满压迫性的咆哮。直升机旋翼搅动空气,产生的低频震动穿透岩层,直抵胸腔,让心脏都跟着一起不规则地震颤。
探照灯的光束,如同神话中独眼巨人的冰冷视线,带着纯粹的、非人的审视意味,不时以刁钻的角度扫过裂缝入口。每一次光斑的掠过,都像是一柄无形的利刃,短暂地劈开外界的混沌,将一幅微型地狱的景象硬生生塞入林晚的眼中。
被高爆物撕裂的洞穴主体,残骸遍地。原本作为掩体的木箱化作焦黑的碎片,与棱角尖锐的岩石混杂在一起。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那些依稀可辨的、属于人类的残肢断臂,暗红色的血液泼洒在岩壁上,勾勒出抽象而恐怖的图案。硝烟的气息浓烈得化不开,与血腥味、炸药残留的硫磺味混合成一种宣告死亡的气味,顽固地附着在鼻腔深处。
仅仅片刻之前,这里还是她与陆哲亡命奔逃中寻得的一线生机,此刻却更像是一座精心打造的岩石坟墓。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从脚底悄然缠绕而上,勒得她几乎窒息。
在裂缝更深处一些的位置,陆哲的情况稍好。他半跪在地,身体紧绷如猎豹,侧耳倾听着外界的动静。探照灯的光芒每一次扫过,都会在他脸上投下瞬息万变的明暗交错——时而照亮他紧蹙的眉峰和紧抿的嘴唇,时而将他大半张脸隐入深沉的阴影,只有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依旧反射着微光,如同蛰伏的野兽,警惕而冷静。他身上的作战服多处破损,留下刮擦和灼烧的痕迹,脸颊上也有一道细小的血痕,是被飞溅的石子划伤。虽然狼狈,但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历经生死淬炼出的镇定,与林晚近乎崩溃的恐惧形成了鲜明对比。
“接应……到底是什么人?”林晚终于勉强压住喉咙口的腥甜,挤出一句话。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以及一种被完全颠覆认知后的茫然。这绝非她想象中的救援——没有悄无声息的潜入,没有精准的接应点对接,只有这粗暴的、近乎毁灭一切的雷霆手段。这更像是一场无差别的清场,而她和陆哲,不过是恰好位于风暴眼中的幸存者。
陆哲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裂缝外光影变幻的规律,随即,他小心翼翼地从身侧的岩壁上掰下一块拳头大小的碎石,手臂肌肉贲张,用一种巧妙的力道,将其向外投掷出去。
碎石沿着倾斜的坡面滚动,发出清晰的“喀拉拉”的声响。
这声音立刻引来了反应——并非预想中子弹呼啸的尖锐鸣响,而是一道清晰、冷硬、透过高功率扩音器放大后带着金属质感的命令,用的是发音标准的英语,每一个单词都如同冰珠砸落地面:
“洞内的人注意!我们是‘雷神之锤’国际安全承包商!现奉命接管此区域并提供安全撤离!请立刻放弃抵抗,双手抱头,缓慢走出!重复,放弃抵抗,双手抱头走出!”
国际安全承包商?雷神之锤?
林晚的思维仿佛被瞬间冻结,随即又被一股寒意浸透。这个名字……她隐约有些印象。在某篇被她快速划过的国际新闻推送里,或者在某个涉及资源争夺地区冲突的深度报道中,“雷神之锤”(Thors Hammer)这个名字曾一闪而过。它被描述为世界上最顶尖、装备最精良的私人军事公司之一,其业务范围从要员保卫、重要设施安保,到直接参与某些敏感地区的低烈度冲突,甚至传闻承接一些大国情报机构不便出面的“湿活”。它以其极高的任务成功率和同样高昂的收费着称,但更深层次的,是其背景的扑朔迷离,与各大国、跨国财团之间千丝万缕、讳莫如深的关系。
这样一个游离于国际法边缘、只服务于支付得起天价佣金的雇主的庞然大物,怎么会出现在这片位于国境边缘的、荒僻的山林中?那个通过加密渠道向陆哲发布任务、神秘莫测的“委托人”,其拥有的“应急权限”竟然能调动这种层次的力量?!
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恐惧攫住了她。这已经远远超出了她个人复仇的范畴,卷入了一个她完全无法理解、也无法抗衡的漩涡。
陆哲听到外面的喊话,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古怪。那并非单纯的放松,而是一种混合了“果然如此”的释然和“这下真麻烦了”的头疼。他低声骂了句极其俚语化的脏话,抬手用力揉了揉被爆炸冲击波震得依旧嗡嗡作响的耳朵,仿佛想借此驱散某种不祥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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