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十七年六月十七,马六甲海峡西北口,风浪骤急。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几乎要压到海面,狂风卷起丈许高的浊浪,狠狠拍击在“破浪号”坚固的船身上,发出雷鸣般的轰响。雨水被风撕扯成倾斜的鞭子,抽打着甲板上一切凸起的物体。三艘船组成的船队如同巨浪中奋力挣扎的树叶,“破浪号”居中,两艘辅船“海鸥号”与“信天翁号”一前一后,在波涛中起伏颠簸。
“稳住舵!右满舵!注意侧风!”冯匠头嘶哑的吼声透过风雨传来。他亲自把着那个根据李牧图纸改良的舵轮,手臂上青筋暴起,与两名经验最丰富的舵手合力对抗着海浪的巨力。
甲板上,水手们如同绷紧的弓弦,在湿滑的甲板上奔跑、拉扯缆绳,调整着风帆的角度。不时有巨浪越过船舷扑上甲板,将人冲得东倒西歪,又被腰间的安全索死死拽住。每个人都成了落汤鸡,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但眼神中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狂热的专注与坚韧——这是他们离开大元海域后遭遇的第一次真正考验,也是检验这艘倾注了无数心血与秘密技术的“破浪号”能否担起远航重任的关键时刻。
李牧将自己和萧文秀用安全索固定在船长室(经过特别加固)的门框内,透过特意加厚、镶嵌了透明琉璃的观察窗,紧盯着外面的情况。萧文秀脸色苍白,一手紧紧抓着李牧的手臂,另一只手护着小腹,青薇居士特制的防晕船与安胎药丸让她勉强支撑,但剧烈的颠簸和窗外仿佛要吞噬一切的狂暴海景,仍让她心惊肉跳。
“夫君……船……不会有事吧?”她的声音在风雨和船只的呻吟中断续传来。
李牧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目光扫过窗外那些在风浪中依旧奋力操作的水手,还有前方那艘虽然摇晃但依旧顽强破浪前行的“海鸥号”,沉声道:“放心,文秀。‘破浪号’的设计就是为了应对比这更大的风浪。冯老他们也都是老手。你看,船体结构很稳,没有异常声响。这是对我们的考验,也是证明。”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一个更大的浪头从侧面袭来,“破浪号”船身猛地向一侧倾斜,角度之大,让萧文秀忍不住惊呼出声。但船只在几乎要倾覆的临界点停顿了一瞬,随即靠着良好的稳性和水手们及时调整帆向,又顽强地扳了回来,船底甚至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那是加强过的龙骨和肋骨在承受极限压力。
“好!”李牧眼中反而闪过赞许的光芒。这证明他提出的斜向支撑和水密隔舱加强结构起了作用!
风雨持续了将近两个时辰。当乌云终于裂开一道缝隙,惨白的阳光艰难刺破雨幕时,海面也逐渐平息下来,虽然依旧波涛汹涌,但已不再是那种毁灭性的狂暴。
“浪小了!转舵,保持航向!检查船体、索具、货物!”冯匠头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和兴奋。
水手们欢呼起来,尽管疲惫不堪,却迅速开始检查各处。很快,好消息陆续传来:船体主体结构完好,仅有一些外舷木板轻微破损,易于修补;主桅杆和帆索系统经受住了考验,只有几处帆面被强风撕裂小口;货物因固定得当,损失甚微;最重要的是,人员除了几个擦伤扭伤,无人落海或重伤。
“国公!咱们的船……成了!真成了!”冯匠头满脸雨水和激动的泪水,跑到船长室外,隔着门大喊,“这等风浪,换了以前我造的任何一艘船,就算不散架也得重伤!可‘破浪号’……几乎毫发无损!国公爷,您那些图纸,神了!”
李牧这才真正松了口气,放开萧文秀,走出船长室。潮湿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带着风雨后的清新。甲板上虽然一片狼藉,但水手们脸上都洋溢着自豪与劫后余生的喜悦。两艘辅船也发来信号,虽有损失,但无大碍。
“大家辛苦了!”李牧高声对甲板上的众人道,“此战,证明了我们的船,证明了我们的人!从今往后,这茫茫大海,何处不可去得?”
“国公威武!船队万胜!”欢呼声在海面上回荡。
萧文秀在青薇居士的搀扶下也走了出来,望着碧空如洗、波光粼粼的海面,再回想刚才那地狱般的景象,恍如隔世,心中对夫君和这艘船的信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六日后,船队绕过马来半岛最南端,望见了陆地的轮廓和远处海面上逐渐增多的帆影。根据海图和从过往商船零星打听来的消息,他们即将进入南洋的核心商贸区域,第一个目标——位于爪哇岛西北海岸的“椰城”(巴达维亚,此时荷兰东印度公司尚未在此建立坚固据点,但葡萄牙、中国、阿拉伯商人已频繁往来,形成多个贸易聚落)。
海面上的船只明显多样起来。有庞大的中国式广船、福船,满载着瓷器、丝绸、茶叶;有阿拉伯式的三角帆船,运载着香料、珍珠、地毯;甚至还能看到几艘船体较高、挂着奇异旗帜(红十字或盾形纹章)的“佛郎机”(葡萄牙)帆船,船艏船尾架着黑洞洞的炮口,彰显着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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