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将至,辽阳城被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但这寂静中却蕴含着火山喷发前令人窒息的压抑。东门外二十里处的明军大营,看似灯火稀疏,实则暗藏杀机。李牧并未安寝,他身披大氅,独立于指挥高台之上,目光如鹰隼般凝视着西方那座在夜幕中犹如巨兽蛰伏的雄城轮廓。寒风掠过营旗,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大人,城内细作‘地鼠’最后一封密报,确认王镇岳已召集心腹,极可能于今夜子时,从东门或北门突围。”铁战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李牧身后,低声禀报,声音中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与战意,“潜入的死士小队也已就位,于老匠人确认的废弃暗渠出口已被清理出可容一人匍匐通过的缝隙,正在待命。吴参军设法运出的少量火药和工具也已送达。”
李牧微微颔首,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唯有眼神在黑暗中闪烁着冰冷而笃定的光芒。“困兽之斗,最为凶险,也最易露出破绽。传令各营,按照丙号预案,外松内紧。前军营寨灯火减半,巡哨照常,但暗伏强弓硬弩于壕沟栅栏之后。左军、右军向中军靠拢,于浑河两岸预设阵地隐蔽待机,一旦叛军出城,不必拦截其前锋,放其过半,再拦腰截击,分割包围。后军加强营寨守卫,多设疑兵,防备小股敌军狗急跳墙偷袭。”
“是!”铁战领命,却又问道,“那潜入城内的五十死士?”“按原计划,子时正刻,若见东门或北门火起并传来喊杀声,即为王镇岳突围信号。届时,死士队不必等待其他命令,立刻由暗渠潜入,直扑最近的内城门(瓮城门)或绞盘房,不惜一切代价,夺取或破坏城门控制!若有可能,制造更大混乱,高呼‘城破了’、‘王镇岳逃了’!”李牧语速平缓,却字字千钧,“告诉他们,此去九死一生,但功成之日,必是彪炳青史,封妻荫子之始!我李牧,在此为他们擂鼓助威!”
铁战胸膛一挺,重重抱拳:“末将亲自去前军督战!定叫王镇岳有来无回!”说完,转身大步没入黑暗之中。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仿佛被无形的重物拖拽,缓慢得令人心焦。子时将近,辽阳城东门内,却与城外明军的沉寂形成了鲜明对比。火把将城门甬道照得通明,黑压压的叛军士卒拥挤在一起,人衔枚,马裹蹄,但粗重的呼吸声、甲叶轻微的碰撞声、以及那股混合着恐惧、绝望与最后疯狂的躁动气息,却弥漫在空气中,几乎凝成实质。
王镇岳一身黑甲,外罩猩红披风,骑在那匹伴随他多年的乌骓马上,面色狰狞,眼神如同濒死的野兽。他身边是仅存的数百“黑云骑”核心,以及数十名脸色阴沉的“黑渊”杀手。再外围,则是他勉强集结起来的三千多还算听命的步卒。这几乎是他现在能动用的、最后的嫡系力量了。更多的军队或被派上城墙防御,或已离心离德,难以调动。
阴先生换上了一身紧身劲装,腰佩长剑,站在王镇岳马侧,低声道:“大帅,东门守将已被我们控制,城门已悄悄开启一道缝隙。探子回报,城外明军营寨灯火稀疏,巡哨如常,似无防备。此乃天赐良机!冲出东门后,不必恋战,全力向北,进入山区便安全了!”
王镇岳重重地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火光朦胧、却已不属于他的辽阳城,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随即被狠戾取代。他猛地拔出佩刀,指向缓缓开启的城门缝隙,嘶声吼道:“儿郎们!生死在此一举!随我杀出去,博一条生路!冲啊!”
“杀——!”压抑已久的呐喊终于爆发!三千多叛军如同决堤的洪水,涌出东门,向着他们认为防备空虚的明军前军营寨猛扑过去!马蹄声、脚步声瞬间打破了夜的宁静,火把连成一片移动的火龙,喊杀声震天动地!
然而,就在叛军前锋冲出不到一里,即将接近明军看似安静的营寨时,异变陡生!“咻——啪!”三支拖着凄厉啸音的火箭,猛地从明军营中窜起,在高空中炸开三朵绚烂而刺眼的红色焰火!这不仅是信号,更是死亡的宣告!紧接着,明军前军营寨那原本稀疏的灯火骤然全部点亮!无数火把在壕沟后、栅栏旁举起,将营前照得如同白昼!更可怕的是,原本看似空无一人的壕沟和栅栏后,瞬间站起了密密麻麻的弓弩手,冰冷的箭镞在火光下闪烁着死亡的寒光!
“放箭!”铁战如同铁塔般屹立在营寨望楼之上,手中令旗狠狠挥下!“崩!崩!崩!” 弓弦震响如同死神的狞笑!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箭矢,如同钢铁暴雨,带着刺耳的尖啸,劈头盖脸地射向汹涌而来的叛军!冲在最前面的骑兵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瞬间人仰马翻,惨叫声被淹没在箭雨破空的厉啸和后续人马的践踏声中。
“有埋伏!中计了!”叛军队伍顿时大乱!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挤作一团。
“不要停!冲过去!冲过去才能活!”王镇岳目眦欲裂,挥刀格开几支流矢,声嘶力竭地怒吼,驱赶着部队继续向前。他知道,停下就是死路一条,只有冲垮眼前这座营寨,才有逃出生天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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