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小翠将一个小沉甸甸的粗布钱袋放在李牧面前的石桌上,脸上带着几分扬眉吐气的快意,声音都清亮了几分:“姑爷,您瞧,这是账房刚送来的上月宫中采购豆芽的银钱,足额足色,一分不少,还比约定结算的日子提前了两天送来。”她又将一张墨迹未干的单子推过去,“还有,这是后园那边,搭建暖棚和开挖蓄水池的工匠工钱与物料结算单子,王大哥仔细看过了,说用料扎实,工钱也算得公道,没有因为咱们是府里的就虚报价钱。”
李牧正坐在院子里一张新打的、还带着木头清香的矮凳上,面前摊着一块表面被炭笔涂画得密密麻麻、符号线条交错纵横的旧木板,上面是他连日来记录的豆芽在不同水温、不同浸泡时长下的生长数据对比。他闻言,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个模糊的“嗯”声,头也没抬,目光依旧专注地停留在木板的某个数据节点上,右手握着一小截烧焦了头部的树枝,小心翼翼地在旁边添加了一个新的、代表“生长加速”的三角符号。
小翠早已习惯了他这副一旦沉浸进去便心无旁骛、专注于“研究”的模样,也不打扰,自顾自地继续汇报,语气中带着一种当家做主般的干练:“另外,府里好几个有头有脸的嬷嬷和管事,都托了关系递话过来,想问问咱们的‘驱寒酱’,能不能每月固定给他们留一些,价钱方面都好商量。您看这事儿……”
李牧这才缓缓放下那截炭笔,抬起头,目光先是扫过那个代表着稳定现金流入的钱袋,又越过小翠的肩膀,看了看院子里那些排列整齐、在秋日阳光下泛着湿润光泽的豆芽缸,缸内白生生、水灵灵的嫩芽正焕发着勃勃生机。他慢吞吞地,仿佛每个字都需要仔细斟酌般说道:“酱……老规矩,限量。跟他们说……山里的红果果(茱萸)难寻,做不了太多。想要……得排队等。”
“奴婢明白。”小翠立刻点头。物以稀为贵的道理,经过这几次的市场检验和姑爷的“点拨”,她现在已是深谙于心,甚至能举一反三了。
“那……豆芽呢?除了宫里固定的份例,之前合作的那两家酒楼也派人来催了三四次,说客人反响极好,恳求咱们务必增加供应。还有,这是门房刚送来的几张帖子,都是城里几家勋贵府上的采买递来的,也想问问咱们这‘如意菜’能否长期供货。”她说着,将几张制作精良的名帖放在石桌上。
李牧站起身,走到最近的一口豆芽缸前,动作轻柔地揭开覆盖着的、保持湿度的粗麻布,仔细观察着里面豆芽的生长情况。嫩白的芽茎如同无数破土而出的玉簪,挺拔密集,顶端那嫩黄的豆瓣微微舒张,仿佛含着笑意,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旷神怡的、属于生命萌发的清新气息。
“豆芽……可以酌情多给一些。”他沉吟了一下,用手指轻轻拨弄着那些脆嫩的芽尖,感受着那饱满的弹性,说道,“但……要挑人。背景不清不楚、来历不明的……不要。府里规矩太多、动不动就要检查挑剔的……不要。只想压价、没有长期合作诚意的……也不要。”
小翠仔细地将这几个“不要”记在心里,重复了一遍以示确认:“是,奴婢记下了。回头就和王大哥一起,仔细甄别这些递帖子的府邸背景和采买口碑。”
她顿了顿,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露出一丝困扰与远虑,“姑爷,咱们现在有了后园那块不小的坡地,等那两座暖棚完全搭好,蓄水池也挖通,豆芽的产量肯定能翻上好几番。光靠京城里这些固定的酒楼和勋贵之家,怕是……怕是也消化不完这许多。是不是……该未雨绸缪,考虑往城外,或者通过商队,往更远的一些州府销了?”
李牧盖上湿布,转过身,看着小翠那张因为操心而略显严肃的小脸,眼中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这个小丫鬟,成长的速度比他预想的还要快,不仅将竹韵轩的内务打理得井井有条,更是已经开始跳出眼前的一亩三分地,思考更长远、更宏观的发展布局了。这是个好苗子,值得好好培养。
“路……要一步一步走。”他走回石桌旁,指着那块画满符号的旧木板上几个用圆圈特别标注的区域,又划了一条蜿蜒向外的虚线,“先……把京城的根基打牢,让‘如意菜’和‘驱寒酱’的名字,在这些高门大户里扎下根。等暖棚好了,豆芽多了,品质更稳了,再想……更远的水路、陆路。”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
他的计划清晰而稳健。现阶段,必须充分利用豆芽和“驱寒酱”这两样独一无二、甚至带有几分“贡品”光环的产品,在京城最顶尖、最具影响力的消费群体中,建立起牢固的销售渠道和坚不可摧的口碑,同时积累下足以应对风险的原始资本和潜在人脉。盲目地、急切地追求规模扩张,就像幼苗过早暴露在风雨中,只会引来不必要的觊觎、仿制和无形的打压,风险远大于收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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