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苑的喧闹,像一柄重锤,狠狠砸碎了雪夜的寂静。
最先闻声赶来的是两个巡夜的王府护卫,提着灯笼,手掌下意识按在腰刀上,满脸戒备。可当灯笼的光晕扫过门前那片狼藉时,两人当场就被这怪异的一幕惊呆在了原地。
木门碎得跟拼图似的,棉絮满地乱飞,一个只穿着单薄嫁衣的纤弱身影,一半身子倒在风雪里,另一半探进温暖的屋子,只有微弱的声音似有若无的传来,还能证明那是个活人。
“冷...冷...冷...”
而屋里那盆炭火烧得正旺,火上架着的烤肉滋滋冒油,浓郁的肉香混着刺骨的寒风,构成了一幅荒诞到极点的画面。
张嬷嬷的儿子儿媳,跟两尊被人点了穴的木雕似的,傻愣在原地,脸上的惊恐还没来得及褪去。
“世……世子妃?”
一个护卫壮着胆子,试探性地喊了一声,语气里充满了不确定。
这声呼唤,仿佛一道惊雷,总算把呆若木鸡的张嬷嬷给劈醒了。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里屋冲了出来,看到门口的惨状,先是一愣,随即那张老脸瞬间扭曲成一团菊花,猛地一拍大腿,竟抢在所有人之前,一屁股瘫坐在雪地上,开始嚎啕大哭。
“没天理了啊!简直没天理了!我们一家老小安分守己,世子妃您……您怎么能凭空污人清白啊!”
那嗓门,尖利得能把人的耳膜刺穿。
她一边嚎,一边用袖子抹着那干打雷不下雨的眼睛,捶胸顿足,演技之精湛,活脱脱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忠仆。
“这炭……这炭是我老婆子省吃俭用半年,托人从外头给我儿补身子买的啊!您怎么能……怎么能就这么闯进来说我们偷了您的东西?我们一家子对王府忠心耿耿,到头来就落得这么个下场吗?!”
张嬷嬷的儿子儿媳也回过神来,立刻戏精附体,扑到她身边,一个抱胳膊,一个捶后背,哭天抢地地配合着。
“娘啊!您快别说了!世子妃金枝玉叶,咱们小门小户惹不起啊!”
“就是啊娘!不就一盆炭吗?世子妃要是喜欢,咱们送给她就是了,犯得着把门都踹了吗?倒显得咱们多小气似的!”
一家三口你一言我一语,黑的都能说成白的,把这出恶人先告状演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感天动地。
周围被惊动的下人越聚越多,对着场中指指点点。他们大多是府里的老油条,哪里还能看不明白状况。只不过,面对一个是惯会胡搅蛮缠、树大根深的管事,一个是第一天嫁进王府的不得宠世子妃,没人会去出头罢了。
竟是连个去搀扶云浅浅的人都没有。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九九,也都在等着看这场闹剧的结果,一时间现场倒是安静的不太正常。
而身为风暴中心的云浅浅,却像是被吓傻了,依旧维持着那个狼狈摔倒的姿势。她浑身抖得像寒风里的落叶,脸色在炭火与雪光的映照下,白得几乎透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好像随时会就此断气一样。
张嬷嬷见状,更是确认了不得宠世子妃的落魄境况,哭嚎得更起劲了,心中已是胜券在握。
然而,就在她准备再加一把火,彻底把云浅浅钉在“仗势欺人”的耻辱柱上时,那个一直“瑟瑟发抖”的少女,动了。
云浅浅没有争辩,也没有哭泣。
她只是缓缓地,抬起了自己那只被冻得通红发紫的手。
那只手,纤细、脆弱,在寒风中微微颤抖,仿佛一折就断。
可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这只颤抖的手,却穿过了纷乱的空气,越过了张嬷嬷一家丑恶的嘴脸,最终,用一种无比坚定的姿态,直直地指向了那盆烧得正旺的炭火,指向了其中一块已经被烧得半红的银丝炭。
动作无声,却带着一股奇异的魔力,瞬间攫取了所有人的视线。
“吵什么吵!王府之内,成何体统!”
一声威严的呵斥传来,巡夜的护卫队长带着一队人马分开人群,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这诡异的场面,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作为护卫队长,他见惯了内宅的腌臜事,本不想多管,可当他的目光顺着云浅浅那根颤抖的手指,落在那块炭上时,脸色骤然一变。
“让开!”
他一把拨开挡路的张嬷嬷儿子,大步走到火盆前,甚至没有用手去试探温度,从腰间抽出短刃,快准狠地从火星四溅的炭盆里,将那块烧得通红的炭给挑了出来。
炭块落在雪地上,“嗤”的一声,冒起一股浓重的白烟。
在炭块未被烧尽的另一端,一个清晰无比、形如梅花的烙印,在火光与雪光的交相辉映下,分外醒目。
“梅花烙……”
护卫队长的声音不高,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场中每一个人的心上。
王府里谁不知道,这带有梅花烙印的银丝炭,是北境独有的贡品,耐烧无烟,产量极少,每年所得,都只供给王爷、王妃和世子这三位主子使用。每一块,都有专门的记录在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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