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家。
市委大院不远，一个全新的高档小区，环境、学区都特别好。
苏清月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雀跃和藏不住的骄傲，像是在展示自己最得意的作品。林锋环抱着妻子的手臂微微收紧，下巴抵着她的发顶，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洗发水清香。
他的心，在这一刻，被一种名为“家”的暖流彻底包裹。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声音却有些发哑。
新家是顶层复式，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清远市璀璨的夜景。无数灯火汇成一条条流光溢彩的河，在脚下奔腾，繁华得有些不真实。
林锋抱着睡得正香的林小宇，站在阳台上。晚风带着都市独有的喧嚣气息，吹得他衣角猎猎作响。这片繁华，与青北那片静谧的山野，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一个，是他用五年时间亲手点亮的万家灯火。
另一个，是他即将征服的，更加波诡云谲的战场。
苏清月端着一杯热茶走过来，轻轻放在他手边的栏杆上。
“老公，适应新环境，可能还需要点时间。”她的声音很温柔。
林锋没有回头，视线依旧投向那片无尽的灯海。
“我知道。”他呼出一口白气，“不过市里的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
苏清月静静地站在他身边，没有追问。她了解他，知道他愿意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程凯已经把市里的基本情况，都跟我通过气了。”林锋终于开口，像是在说给妻子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整理着脑中的棋盘。
“市委的派系斗争，远比青北激烈。我虽然挂着市委常委的名头，但根基太浅，是个外来户。想在这里站稳脚跟，不容易。”
苏清月伸手，轻轻握住他抱着儿子的那只手臂。
“那你打算怎么办？”
“先看，再动。”林锋的吐字清晰而冷静，仿佛在分析一道复杂的数学题，“钱立国倒了，但他在清远经营了二十年，他留下的人脉和关系网还在。这股力量，群龙无首，正是各方都想争取的对象。”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市长老刘，叫刘振华，今年五十五，盯着书记的位子已经很久了。他肯定会想尽办法拉拢我，用我这把‘省委红人’的刀，去砍他的对手。”
“市委韩书记，明年就要退居二线。他现在求的是一个‘稳’字，希望平稳落地。但他同样需要培养自己的接班人，为自己退休后的影响力布局。所以，他也会观察我，试探我。”
“我夹在他们中间，就像走在钢丝上。走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苏清月的心揪了起来，她能感觉到丈夫身上那股无形的压力，重得让她喘不过气。
“你会不会……太累了？”她担心地问。
林锋终于转过头，看着妻子担忧的脸，露出一个略显疲惫的苦笑。
“肯定累。但这就是官场，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如果现在停下来，想过安稳日子，那之前得罪的所有人，都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上来，把我连皮带骨吞得干干净净。”
他抬起手，轻轻拨开被风吹乱的，苏清月额前的发丝。“到了这个位置，已经由不得我了。”
苏清月沉默了。她看着丈夫那张依旧英俊却添了风霜的脸，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他鬓角的一处。
“老公，你看你，这里都有白头发了。”
林锋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鬓角。指尖传来一根粗硬的触感。
他自嘲地笑了笑：“人到中年，新陈代谢慢了，总会老的。”
“你才三十七岁！”苏清月有些急了，几乎是脱口而出。
看着妻子那认真的模样，林锋心头一暖，笑了起来。
“好好好，我注意，我以后一定注意。”他举起手，做了个投降的姿态。
他的视线重新落回怀里熟睡的儿子身上，那张粉嫩的小脸，像极了苏清月。他的声音变得异常柔软。
“小宇，等你长大了，爸爸就不用这么拼了。”
这句话，像是一句承诺，又像是一声悠长的叹息。
苏清月靠在他肩上，安静了片刻，忽然说：“对了，老公，我打算在市里找份工作。总不能一直在家当个全职太太，和社会脱节了。”
林锋有些意外：“你想找什么工作？”
“还是做记者。”苏清月抬起头，眼睛里闪着光，“市报社正好在招首席记者，我把简历投过去了，已经通过了初试。”
林锋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那很好。有自己的事业，人也精神。”他随即又叮嘱道，“不过，清月，你要有心理准备。我现在是市领导，你的身份很敏感。以后你写的每一篇稿子，每一个字，都会被人拿着放大镜看。一定要客观，公正，不能因为我的关系，有任何偏颇。”
苏清月打断了他，她踮起脚，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放心吧，林大市长。”她调皮地眨了眨眼，“我知道分寸。当年在青北，我不也做得很好吗？我可不想成为别人攻击你的软肋。”
林锋看着她，心中满是暖意。这才是他的妻子，永远知道他需要什么，永远与他并肩而立。
夜渐渐深了，林小宇在父亲温暖的怀抱里，咂了咂嘴，翻了个身，睡得更沉。
林锋小心翼翼地把儿子放进那张布置得像个童话城堡的婴儿床里，替他掖好被角。
他直起身，回头看向站在身后的苏清夜，灯光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
“清月，”他的声音很郑重，“这些年，谢谢你。”
苏清月走上前，从身后抱住他。
“傻瓜。”她的脸贴在他宽厚的背上，声音闷闷的，“我是你老婆，不支持你，支持谁去？”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躺在松软的大床上，林锋却毫无睡意。他睁着眼睛，望着陌生的天花板，上面反射着窗外都市的流光。
他的大脑，像一台高速运转的超级计算机，正在疯狂推演。
刘振华的笑脸，韩书记意味深长的眼神，程凯画出的那张错综复杂的关系图……一个个面孔，一条条线索，在他脑中交织，碰撞，构成一盘无比凶险的棋局。
新的征程，新的挑战。
他知道，他已经准备好了。
只是，他不知道，明天的市委大院里，等待他的，将是比想象中，还要深不见底的旋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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