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来了好多好多人。
秘书小王那句话,与其说是汇报,不如说是被吓破了胆后的梦呓。
陈明一个箭步冲到窗边,只看了一眼,整个人就定在了那里,魁梧的身躯绷成了一块僵硬的石头。
县委大院那扇平日里威严的铁门,此刻被一片黑压压的人潮彻底淹没。人海从大门口一直蔓延出去,填满了整条街道,看不到尽头。一张张朴实的脸庞,或焦急,或期盼,或带着泪痕,都朝着办公楼的方向张望着。
这哪里是欢送会,这分明是一座城,倾巢而出。
林锋没有动。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背影挺拔,双手插在裤袋里,听着窗外那股由无数人声汇聚而成的巨大嗡鸣。
“书记……”陈明转过头,嗓子发干,“组织部门原定的欢送会,在体育场,只邀请了五百名干部代表……”
林锋扯了一下嘴角,那弧度里带着几分自嘲,几分酸楚。
“现在,还去体育场吗?”他问。
陈明一怔,没明白林锋的意思。
林锋转过身,从衣架上拿起那件穿了多年的深色夹克,随意地搭在臂弯里。
“去。”
他只说了一个字,便迈步向外走去。
“但是,不是去开什么欢送会。”
林锋的脚步没有停顿,声音从前方传来,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力量。
“是去告别。”
黑色的奥迪车在人潮中,以一种近乎停滞的速度缓慢挪动。
秦璐亲自开着警用指挥车在前方开道,却没有鸣响警笛。她只是和她的队员们一起,用身体组成一道人墙,一点一点,艰难地为林锋的车挤开一条仅容一车通过的缝隙。
车窗外,一张张面孔不断闪过。
有白发苍苍的老农,黝黑的脸上沟壑纵横,浑浊的老泪顺着皱纹滑落。
有穿着工装的工人,手里还捏着没来得及放下的扳手,用力地挥着手。
有抱着孩子的年轻母亲,她把孩子的脸转向车窗,用口型无声地说着“谢谢”。
一条条粗糙的横幅被高高举起,上面的字歪歪扭扭,却刺得人眼睛发疼。
“林书记,青北五十万百姓,舍不得您!”
“镇有阎王,百姓安生!书记,青北永远是您的家!”
“林书记,我们爱您!”
林锋坐在车里,一言不发。他没有看那些横幅,他的视线穿透人群,落在一个个具体的人身上。那个举着横幅的老汉,他记得,是当年“村村通”公路第一个捐出自家菜地的刘大爷。那个哭红了眼的中年女人,他记得,是晨光电子厂的女工,三年前她丈夫工伤,是自己拍板让企业赔足了钱。
每一个人,都是一个故事。
每一个故事,都是他这五年走过的路。
车终于挪进了县体育场。
当林锋从车里走出来,踏上那片草坪时,山呼海啸般的声浪,瞬间将他吞没。
体育场里,看台上,草坪上,甚至跑道上,密密麻麻,全是人。三万,或许更多。他们从青北的每一个角落赶来,从乡镇,从村庄,从田间地头,从工厂车间。
他们用最朴素的方式,来送别他们的书记。
主席台上,司仪拿着话筒,手足无措,准备好的串词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台下已经有人在嘶声力竭地呐喊。
“林书记,别走!”
“青北不能没有您!”
哭声,喊声,汇成一股巨大的洪流,拍打着每个人的心。
林锋走到主席台中央,从不知所措的司仪手中,接过了那支冰凉的话筒。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台下那片黑压有的人海。
一股灼热的酸楚从胸口直冲鼻腔,瞬间模糊了他的世界。
他强迫空气挤进肺里,胸口憋闷得发痛。
“乡亲们……”
他开口,声音有些发紧,通过扩音设备,清晰地传到体育场的每一个角落。
“今天,我要离开青北了。”
话音刚落,台下压抑的哭声,瞬间连成了一片。
“但是,”林锋的声音陡然拔高,压过了所有杂音,“我的心,永远和青北的五十万父老乡亲,在一起!”
“五年前,我来到这里,看到的是望不到头的穷,是干部的不作为,是你们眼里对未来的迷茫。”
“五年后,我站在这里,看到的是拔地而起的新城,是机器轰鸣的工厂,是你们脸上踏踏实实的笑容!”
“但这,不是我林锋一个人的功劳!这是你们,是你们每一个人,用自己的双手,创造出来的奇迹!”
他的手,指向看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我记得,老刘村的李大爷!当年你家还住着漏雨的土坯房,现在,你家的二层小楼是全村最敞亮的!”
人群中,一个满脸皱纹的老汉捂着脸,泣不成声。
林锋的视线又转向另一侧。
“我记得,镇上的小王!当年你只是个在工地搬砖的打工仔,现在,你的建筑公司,养活了五十多个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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