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雨薇的电话打来时，林锋刚从生死时速的产房门口缓过神，心脏还没归位。
“姐夫，快看手机！你刚走，签约现场就炸了！”
那声音像一根冰针，瞬间刺破了他被幸福包裹的假象。
林锋身体一僵，抱着儿子的手臂肌肉瞬间坟起。
出事了？
在他用整个青北的未来做赌注，在省委副书记、市委书记和全国媒体面前的签约现场，出事了？
他猛地掏出手机，指尖因用力而惨白。屏幕亮起，推送的标题像一排獠牙，狠狠撕咬过来。
《两千亿项目沦为笑柄？青北县长遭当场问责，场面失控！》
林锋的心脏骤停半秒。
他没点开新闻，直接拨通了陈明的号码。
电话秒接。
“书记！”陈明在那头，声音是劫后余生的剧烈喘息，却又混着一种被逼到绝境后反杀的亢奋。
“重点。”林锋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一个记者，当着杜书记和所有人的面，问我们青北是不是在放卫星、画大饼！他还说……说您为了生孩子中途离场，是对项目不负责！”
林锋的手指攥得骨节发出“咔”的脆响。
阳谋。
这是赤裸裸的阳谋，杀人诛心。
这个问题，陈明但凡错一个字，他和青北，立刻就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你怎么回的？”
电话那头，陈明没有复述，而是用一种近乎背诵的语调，一字一句地重现了现场。
“我对那个记者说，林书记的离场，恰恰证明了我们青北的态度！因为在他心里，一个即将为青北奋斗终生的新生命，比任何项目都重要！”
“我还告诉所有人，两千亿，我们不仅接得住，还要做成全国标杆！因为我们青北干部的饭碗，是这片土地上五十万人民给的！”
林锋闭上眼。
他能想象到，陈明站在聚光灯下，顶着无数质疑的镜头，吼出这番话时是何等的孤勇。
这个跟在他身后，一直有些畏首畏尾的老大哥，终于被他逼成了一头雄狮。
“做得好。”
林锋吐出三个字，挂断电话。
那一瞬间，签约现场的风暴，市里的博弈，都被隔绝在外。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妻子虚弱却带着笑意的脸。
“我就知道，你教出来的人，不会让你失望。”苏清月轻声说。
林锋走过去，从母亲怀里接过儿子。小家伙砸吧着嘴，睡得正香。他低头，在那个柔软的小生命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得给你起个名字。”
苏清月想了想：“你来起，你是他爸。”
林锋抱着孩子，脑中闪过的却是青云镇的泥泞、县委大楼深夜的灯火、胸中的万千沟壑。
“林小宇。”
“宇宙的宇。”
他看着那张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小脸，一字一句，更像在对自己下令：“爸爸不求你做多大的官，但你必须正直、善良，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接下来的三天，林锋破天荒地关了机。
他把自己扔进了“新手奶爸”这个全新的战场，笨手拙脚地冲奶、换尿布，狼狈不堪。
苏雨薇来看望时，撞见他顶着黑眼圈研究奶瓶刻度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
“妹夫，我第一次见你这么狼狈。”
林锋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苏总，我宁可去省委开十个常委会，也不想再换一次尿布。”
一家人笑作一团。
温馨的时光却被窗外的夜色衬得格外短暂。
夜里，林小宇终于睡熟。林锋抱着他坐在阳台，窗外是青北县城的万家灯火，那是他亲手点亮的温情。
可这温情背后，是他五年间错过的一切。母亲病榻前的陪伴，与妻子无数个本该花前月下的夜晚。他像一台上紧了发条的机器，疯狂前冲，把最柔软的部分远远甩在身后。
苏清月披着外套走来，从身后轻轻握住他抱着孩子的手。
“在想，是不是太亏欠你了。”林锋没回头，声音里是从未有过的疲惫。
“傻瓜，”苏清月把脸颊贴在他的脸上，“我不后悔。你这种人，是为国家生的，不是为老婆孩子生的。只要你心里有这个家，就够了。”
这句“不后悔”，瞬间融化了林锋心底最坚硬的冰层。
他反手握紧她的手，像是立下军令状：“清月，等我交接完青北的事，我们一家三口就出去旅游，我保证！”
苏清月的眼睛瞬间亮了。
但两人都清楚，官场如逆水行舟，这个承诺，终究是未知数。
第二天，假期结束。
林锋刮了胡子，换上挺括的衬衫，重新变回那个不怒自威的县委书记。
一部红色的加密电话，就在此刻响起，铃声短促而尖锐。
他走进书房，关上门。
“韩书记。”
电话那头，市委书记老韩标志性的声音不紧不慢：“小林，恭喜当爸爸。”
寒暄一句，直入主题，声调陡然下沉。
“钱立国，被双规了。市委班子要动，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林锋的心，猛地一沉。
他知道，三天的新手奶爸体验卡到期，他又被重新扔回了那座最凶险的战场。
他走到婴儿床边，看着儿子熟睡的甜美侧脸，心中默念。
“小宇，等你长大，你会理解爸爸的。”
话音未落，他那部私人手机嗡地震动一下。
是一条匿名短信。
内容只有五个字。
“下一个，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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