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北县的干部大会，开得毫无征兆。
半小时前才下发的会议通知，地点，县委大礼堂。所有副处级以上干部，不论在开会或下乡，九点前必须赶到。不得缺席，不得请假。
大礼堂内，空气粘稠得诡异。窃窃私语声被压到最低，无数视线在主席台第一排那几个空位和主位间逡巡。县委书记周建国端坐主位，面色如常，甚至挂着他标志性的温和笑意，仿佛外界关于他即将倒台的流言。
林锋坐在他左手边，低头看文件，对这场山雨欲来的风暴置若罔闻。
九点整。
两辆黑色的奥迪，静静滑到礼堂门口。市委组织部长亲自到了，陪同的，还有市纪委的一位副书记。
周建国立刻起身相迎。握手，寒暄，引着领导走上主席台。
组织部长没半句废话，直奔发言台。他清了清嗓子，整个礼堂落针可闻。
“同志们，今天召集大家，宣布一项重要人事调整。”
他扶正眼镜，翻开面前的红色文件夹，视线掠过全场，最后停在了周建国的身上。
“经市委常委会研究决定——”
部长语速放缓，“周建国同志，调任清远市人大常委会，担任教育科学文化卫生工作委员会，副主任一职。”
轰！
尽管人人心中有鬼，早有预感，可当靴子真正落地，礼堂里还是炸开一片无法抑制的哗然！
人大。专委会。副主任。
这些词组合在一起，就是政治生命被判了死缓。这甚至都懒得用“明升暗降”的遮羞布，这是从权力的核心，一脚踹进了养老的冷宫。
一道道视线，此刻全成了探照灯，聚焦在周建国身上。
他仍然保持着挺直的坐姿，试图维持最后的体面，但瞬间褪去血色的脸颊和无法控制颤抖的嘴唇，彻底出卖了他内心的崩塌。
完了。
组织部长合上文件。“下面，请建国同志讲几句。”
周建国挣扎着站起来。他想说自己为青北奉献半生，想说自己无愧于心，最后只挤出一句。
“我……服从组织安排。”
声音不大，说完，他重重坐下，一个字也再说不出。
会议极快结束。
组织部长宣布，在新书记到任前，由县长罗建平，临时主持县委全面工作。
散会时，人群自动分开，默契地绕行周建国。他一个人，逆着潮水，走向自己的办公室。那条走了无数遍的走廊，今天长得没有尽头。
县长罗建平快步走到林锋身边，声音压得极低：“一个时代，结束了。”
林锋看着周建国萧索的背影，点了点头，没说话。
办公室里，秘书王爱国已经收拾好了东西。
“书记，都好了。”王爱国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周建国没应，走到窗边，最后看了一眼楼下这片他曾主宰的土地。
咚咚咚。
门被敲响。
门被推开，宣传部长刘志远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老部下。他们站在那，看着周建国的背影，人人脸上都是兔死狐悲的凄惶。
“书记……”
“说什么？”周建国转身，扯出一个难看的笑，“说保重？还是说以后会去看我？”
无人接话。
“都滚回去。”周建国挥挥手，“我还没死，哭丧着脸给谁看？”
他顿了顿。
“记住，以后机灵点，好好干。”
这是他作为周书记，对追随者们最后的告诫。
刘志远等人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深深鞠了一躬，带上门，默默退了出去。
门关上。
周建国自己呆了一会，最后只拎起一个公文包，决然走出办公室。
楼下，黑色的奥迪早已发动。
他拉开车门，坐进去，自始至终，没回头再看一眼县委大楼。
车汇入街流，青北县，换了人间。
市委的车队刚走，罗建平立刻把林锋请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他亲自泡茶，递过去时，姿态放得极低。
“林县长，”罗建平脸上是感慨和释然交织的神情，“刚才组织部长临走，单独和我谈了。市里的意思很明确，青北这盘棋，你才是棋手。”
这位官场老狐狸，彻底交了底。
“以后，县里的工作，全靠你了。我这个临时班长，就给你当好后勤部长。需要我敲锣打鼓的，你一句话。需要我签字盖章的，绝不拖一秒。”
“罗县长言重了。”林锋站起身，郑重点头，“青北是我们大家的青北，一起努力。”
一句“一起努力”，让罗建平心里最后一块石头落了地。
从罗建平办公室出来，林锋立刻让秘书通知陈明和秦璐。
“从现在起，青北只围绕一个中心——发展。”林锋的指令短促而锋利。
“陈明，你牵头，起草《青北县深化改革优化营商环境五十条》，所有阻碍项目落地的土政策、土规矩，一条条废掉！三天，我要初稿。”
“秦璐，你那边，立刻成立专案组，对全县地痞流氓、村霸路霸，拉网式排查！尤其是跟工程项目、征地拆迁有关的，盯死了！谁敢冒头，就往死里打！我要让所有想在青北搞歪门邪道的人，闻风丧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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