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建平的电话是在林锋准备下班时打来的,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小林,钱的事我听说了。手段是激烈了点,但结果是好的。”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不过我提醒你,凡事要有个度。现在工作组马上要下来,稳定是第一位的,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我明白,罗县长。”林锋嘴上应着,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罗建平这是在敲打他。对他逼宫财政局的行为,既有对结果的默许,也有对过程的警惕。这位老县长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船长,船可以加速,但绝不能偏离航道,更不能有翻船的风险。
但林锋知道,有些“枝节”,是必须要生的。不把烂掉的树枝砍掉,整棵大树迟早都会被蛀空。
第二天一早,林锋召集了县府办、发改、城建、财政等几个部门的负责人开短会。王刚和李明也在,两人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显然还在为上次会议的事耿耿于G怀。
林锋也不理他们,开门见山:“马家坝项目的资金已经到位,下一步就是重新招标。但在招标之前,我提议,由县政府牵头,成立一个联合审计小组,对我们青北县过去三年内所有投资额超过五百万的政府工程项目,进行一次全面的质量和财务审计。”
话音一落,会议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城建局长王刚。谁都知道,青北县的工程项目,十个有八个都攥在他手里。这哪里是审计,这分明是冲着王刚去的!
王刚的脸瞬间就黑了,他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林县长,”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这个节骨眼上搞大范围审计,是不是不太合适?现在全县都在抓经济,好几个项目都在赶工期,这么一搞,所有工程都得停摆。这个责任谁来负?”
“我来负。”林锋的回答轻描淡写,却掷地有声,“王局长,我们审计的是过去的账,不是未来的路。如果过去的账算不清楚,未来的路只会越走越歪。还是说,你觉得我们青北县的工程质量,经不起查?”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王刚顿时噎住了。他要是说经不起查,那就是自认有罪;要是说经得起查,那等于同意审计。
“我不是这个意思……”王刚憋得满脸通红。
“既然不是,那就这么定了。”林锋不给他任何反驳的机会,直接看向其他人,“审计小组由我担任组长,成员从各单位抽调。今天之内,把名单报到我这里来。散会。”
林锋说完,起身就走,留下会议室里一群面面相觑的局长。
王刚看着林锋的背影,眼神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他抓起桌上的笔记本,摔门而出,直奔县委大楼。
半小时后,林锋接到了县委书记周建国秘书的电话,让他立刻过去一趟。
周建国的办公室里,气氛比上次还要压抑。王刚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站在一旁,周建国则坐在沙发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小林,你到底想干什么?”周建国连客套都省了,劈头盖脸地质问,“我昨天刚跟你说过,现在要稳!稳!稳!你转头就给我捅这么大一个娄子?全县项目大审计,你是想让青北县停摆吗?你是想让所有人都来看我们青北县的笑话吗?”
面对周建国的雷霆之怒,林锋却异常平静。他没有急着辩解,而是先给周建国和自己倒了杯水,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坐下。
“周书记,您先消消气。”
“我消气?我怎么消气!”周建国一拍茶几。
林锋把水杯往他面前推了推,缓缓开口:“周书记,我之所以这么做,不是为了捅娄子,恰恰是为了帮您,帮罗县长,帮我们整个青北县的领导班子,捂住可能爆开的娄子。”
周建国愣了一下,皱起了眉头:“你什么意思?”
“市纪委的工作组下周就到,您比我更清楚他们下来的目的。刘明堂的案子只是个引子,他们真正要看的,是刘明堂倒下后,青北县的政治生态有没有改变。”林锋的语速不快,但逻辑清晰,“您想一想,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等着他们来查。万一,我是说万一,他们在某个工程项目里查出了问题,不管是豆腐渣工程,还是财务黑洞,到时候外界会怎么说?他们会说,刘明堂虽然倒了,但青北县还是那个烂摊子,县委县政府的管理能力形同虚设。”
周建国的脸色变了变,显然是被说到了痛处。
林锋趁热打铁:“到那个时候,压力在谁身上?在您,在罗县长。而我呢?我大可以说,我刚来不久,人微言轻,想查但推不动。可您和罗县长不行。”
他看着周建国,一字一顿地说:“所以,与其等着别人来揭我们的伤疤,不如我们自己先动刀子,来一场刮骨疗毒。主动自查,总比被动审查要好。就算查出了问题,我们也可以说是县委县政府壮士断腕,决心整改。主动权,始终在我们自己手里。”
一番话说完,办公室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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