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太监那令人作呕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听雨轩外死寂的寒风里。云昭背靠着冰冷粗糙的门板,缓缓滑坐到同样冰冷的地面上。掌心紧攥着那几株刚从泥里挖出来的毒草,冰冷的根茎几乎要嵌进皮肉里。冻得发紫的赤脚踩在满是灰尘的地面,早已麻木得失去了知觉,只有心口那团被强行压抑的怒火,在无声地燃烧。
她低头,看着手中形态各异的植物。半边莲蜷缩的叶子,南星肥厚的根茎,还有那锯齿边缘、散发着辛辣气息的无名野草…这些都是她在这座吃人王府里,唯一能攥在手中的武器,淬毒的獠牙。她将它们仔细分开,用一块相对干净的旧布小心包裹好,藏在木板床下最隐秘的角落。指尖拂过贴身内袋里那根冰冷坚硬的磨尖银簪,一丝冰冷的锐意透过布料渗入皮肤,让她狂跳的心脏稍稍安定。
活下去。不惜一切代价活下去。然后,让所有加诸于身的屈辱和痛苦,十倍、百倍地偿还!
接下来的两天,听雨轩陷入了诡异的平静。那份例里浑浊的薄粥和硬窝头依旧按时送来,分量少得可怜,但管事太监和他手下那些狗腿子却再没出现。连院门外那些若有若无、令人如芒在背的窥视感,似乎也淡去了些许。
然而,这平静非但没有让云昭放松,反而让她心中的警铃疯狂作响。暴风雨来临前,往往最为死寂。如夫人裙摆上那点红胶泥,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刃,随时可能落下。
果然,第三日午后,这份虚假的平静被打破了。
听雨轩那扇破门被人从外面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力道带着一种刻意的“礼貌”。云昭心头一凛,无声地走到门后。
“云昭姑娘在吗?”门外传来一个年轻丫鬟的声音,不算尖利,却也透着疏离和几分不易察觉的倨傲,“如夫人请您去花园暖阁赏梅。王府的几株老梅开了,夫人说,邀您一同去散散心。”
赏梅?散心?云昭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黄鼠狼给鸡拜年。她迅速调整好脸上的表情,拉开门栓。
门外站着一个穿着水绿色比甲、梳着双丫髻的丫鬟,眉眼还算清秀,只是眼神里没什么温度。她看到云昭身上那件洗得发白、袖口还打着补丁的旧衣,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平静,侧身让开:“姑娘请随奴婢来。”
云昭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拢了拢单薄的衣襟,瑟缩着肩膀,跟在那丫鬟身后。这一次,没有刁难,没有推搡,只有一种沉沉的、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王府花园与听雨轩的破败荒凉,简直是云泥之别。雕梁画栋的回廊曲折蜿蜒,连接着精巧的亭台楼阁。虽是寒冬,但园中移栽的松柏依旧苍翠,假山嶙峋,小桥流水虽已结了一层薄冰,却更显剔透。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清冽的冷香,来自前方一片盛放的红梅林。那红梅开得如火如荼,在灰蒙蒙的天色和洁白的积雪映衬下,艳得惊心动魄。
暖阁就建在梅林旁边,三面是雕花木窗,里面烧着暖融融的地龙,透过琉璃窗格,可以清晰地欣赏到外面怒放的红梅。
云昭被引到暖阁门口时,里面已是一片莺声燕语,暖香扑鼻。如夫人正斜倚在一张铺着厚厚狐裘的贵妃榻上,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手炉,身边围着好几个花枝招展的侍妾和丫鬟。她今日换了一身簇新的海棠红遍地金通袖袄,配着银鼠皮裙,发髻上插着一支赤金点翠的步摇,越发显得容光焕发,与云昭的寒酸形成刺眼对比。
“哎哟,妹妹可算来了!” 如夫人一见到云昭,立刻放下手炉,脸上堆起极其热情的笑容,起身迎了过来。她亲昵地一把挽住云昭冰凉僵硬的手臂,那力道大得让云昭微微蹙眉。
“快进来暖暖!外面冷吧?瞧这手冰的!” 如夫人拉着云昭往暖阁里走,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亲热,仿佛两人真是情深义重的好姐妹,“姐姐我就想着,这园子里的老梅开得正好,妹妹在南诏怕是没见过这么大的雪、这么艳的梅吧?一个人闷在听雨轩多没意思,就想着叫妹妹一起来赏赏景,说说话,也解解闷儿。” 她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将云昭带离了暖融融的暖阁,径直朝梅林深处走去。那些侍妾和丫鬟们也都跟了上来,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
云昭低垂着眼,任由她拉着,身体僵硬,声音细弱:“谢夫人…惦记。”
如夫人仿佛没听出她声音里的冷淡,依旧热情洋溢:“谢什么呀!咱们姐妹之间,就该多亲近亲近!” 她挽着云昭的手臂,力道箍得更紧,几乎是不容抗拒地带着她穿过疏影横斜的梅枝,走向梅林边缘一处嶙峋高大的假山群。那假山堆叠得颇为险峻,怪石耸立,中间形成几道幽深的缝隙,积雪覆盖其上,显得格外阴冷。
“妹妹快看!” 如夫人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假山最高处一株斜逸而出的老梅。那梅树虬枝盘曲,枝干黝黑如铁,上面却开满了密密麻麻、红得滴血的花朵,在寒风中傲然怒放,确实有几分奇崛之美。“那株老梅可是咱们王府一景!听说有上百年的岁数了!开得可真是精神!” 她侧过头,对着云昭笑,那笑容在红梅的映衬下,艳丽得有些瘆人,“姐姐带你走近些瞧瞧?那花瓣上的雪,都透着股子灵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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